卞沧临前脚刚被抬入永昌宫,皇帝、太后后脚也都赶了过来。屋子里堆满了宫医和侍官,慧玉自知帮不上手,便悄悄退出房门,守在院中。
这是慧玉第一次进入守心院,卞沧临在永昌宫内的常居寝院。院里养了不少花鸟鱼兽,只是此刻她根本无暇欣赏,皱着眉、绞着衣角,在门口来回打转。
两个时辰过去,终于能安心出来透气的太后刚走到门边,就看见魂不守舍的慧玉蹲在门廊一角正抹着眼泪。老太后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好孩子,别太担心了!沧临会没事的。”
“可是……殿下刚进宫就又晕过去了……我母亲就是那样……醒过来一阵,再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她哽咽着,又回过头去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
“他那不是晕,是睡!刚才医师们会了诊,那小子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疲乏,所以一入宫人松了劲儿,才会晕睡过去,没什么大碍!你不是说慎言给他服过一丸药么?那是内宫止血固本的秘药,只要不是心脉受损,一般的伤都不必过于担心。”
“真的吗?”慧玉泪眼婆娑的望着她。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进去问问那群宫医!”
老太后话音刚落,屋里的医师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都走了出来。
“太后!”众人出门一见老太后还没走,赶紧一一行礼。
“正好他们都出来了,想问什么便问吧!”老太后推了一把慧玉。
慧玉感激的行了谢礼,然后一头扎进宫医人群里问着卞沧临的伤情和有关伤情的一些禁忌。
最后一个从屋里出来的老宫医脚还没跨出门槛,见到门口那热闹劲儿愣了一下,接着便吼道:“都挤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回去备敷药?”
众宫医们一见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闭了嘴,行完礼溜了。
老宫医这才回过头来对着老太后先扬了扬手里的药方,然后低了低头浅浅的行了一记见礼:“内服的药我会亲自煎煮,外用的药我也会盯着,保证不留一点疤痕!太后且放宽心!”
“有你言故瑾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老太后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
“就只是跟您招呼一声!本来也没什么大碍,还非要弄一屋子人装模作样……”言故瑾转身的同时嘴上还不忘嘀嘀咕咕。
“……老言头,我还站在这儿呢!”太后勾起嘴角,眼神犀利的瞪着言故瑾的后脊梁。
言故瑾往身后瞟了一眼,轻哼了一声,然后夸张的大喊:“太后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如今我这老东西也是一只脚往坟里迈的,可只顾得了一头啊!”
“知道了!”老太后不耐烦的应下他的提醒。
慧玉惊恐的盯着那老头的背影,又回过来看了看笑眯眯的老太后……
“吓着了?没事儿!内宫中的这帮老家伙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当年先皇帝之所以会冒着大不敬的骂名执意修改宫制,就是为了让这座原本冷冰冰的深宫可以更像普通百姓的家宅。”太后说完,又两手往腰上一叉,压着嗓子模仿道:“‘一整国大大小小的屁事儿都要我来管,再不给我个喘口气儿的地方,你们一帮兔崽子还让不让我活了?我要是没一点自在,你们也都别想有自在!’……哈哈哈哈哈,他就是这么在青龙大殿上跟群臣们吼的!”
“先皇帝陛下还真是……有趣!”慧玉被老太后这活灵活现的模样直接给逗乐了,可还是碍于身份,忍着笑意。
“有趣儿?哈哈哈,这词儿他可太喜欢了!……若他还在世,想必也会同我一样喜欢你!”老太后摸摸她的小脸蛋,慈爱的笑着,“好孩子,别担心了!言老头说没事,那就必定不会有事!且安了心!等我那皇帝儿子出来,你就进去守着他吧!想必他醒来时,最想见的就是你!只是得辛苦你一晚了。”
“不碍事!”慧玉摇摇头回她一记淡淡的微笑:“请太后放心,楚琰一定守着殿下直到他醒过来。”
太后走了,皇帝这才慢悠悠的出来。
“楚琰见过陛下!”慧玉刚瞟到一眼皇袍,便赶紧跪倒行了伏地礼。
皇帝看着她的满是水痕的后背,还有点懵,愣了半天才免了她的礼:“起来吧!”
慧玉爬了起来,但依旧没敢抬头,低着脑袋立在原处。
“你也好几日没怎么睡了吧!”
“回陛下,没几日!楚琰能撑住!”
“望碑山的雨可不小,你啊……女娃娃的身体可不比那帮糙汉,得顾及着,知道吗?”
“是……”
皇帝叹着气,咳了几声,便带着侍卫和侍官走了。
等待院子里彻底没了人影,慧玉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身走进房中。
屋里的侍官们还在忙碌,收拾着床榻边染了血的布块和洒在地上的血水。
永昌宫的侍官们都认得她,见她进来,都放下手里的活准备行见礼。慧玉见状赶紧摆摆手,又比了噤声的手势,让他们别理她继续做事便可。
慧玉自己搬来了木凳坐到床边,趴在卞沧临的枕边静静的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此刻,她终于安下心,闭上眼睛也跟着熟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响起了各种鸟兽的啼叫和低鸣。猛的一睁眼!居然有另一双眼睛出现在她面前……她惊呼着退了一步,结果从木凳上狠狠的摔了下去,身上的畜毛毯子也掉了地。
“哎哟……”这一下总算是让她彻底清醒过来,扶着床榻爬了起来,“你……你醒了呀……”
“再不醒,你那口水能把我淹死!”卞沧临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明显精神好了许多。
“你胡说!”慧玉嘴上犟着,可还是担心的在自己趴过的地方一通乱找。
“逗你呢!”卞沧临笑着拉过她的一只手,枕到脸下:“我让他们把你住过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一会儿用过午膳便去那儿好好歇着。”
“可我想在这儿待着,”她撑着脑袋看他,“就这么守着你。”
“我可不想让你天天坐着根木凳睡觉!”他用脸蹭着她的手,“等咱们成了婚,能一辈子守在一起,不在乎这一时半刻!若等闲说你三四日没怎么睡过,还跟着他们淋了好几日的雨……”
卞沧临刚说到这儿,慧玉便应景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衣服是不是也一直没换过?病倒了怎么办?”他有些气恼的揉揉她的脑袋,然后招来侍官:“把楚伴读现在送回她的院子去,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再请个医师去给她诊看一下!”
“我……”慧玉刚想开口反对,就被卞沧临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快去!”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慧玉果然病倒了!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卞沧临急得差点跳起来冲了房顶。要不是太后压着,他能抱着伤腿蹦到她身边去。
五日后,入宫探病的褚苍浔和褚苍洝嗑着瓜子儿,看着抱着药碗满脸苦涩的两个人直乐。
“为什么我的药那么苦……”慧玉吐着舌头,哑着嗓子诉‘苦’。
卞沧临瞪着自己的药碗瞪了半天,然后憋着气一口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