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琪站起来,拍拍灰,继续上楼读书。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眼前的危机解除,钟国平这次拎得清,及时脱身,最好不过。终于不用担心他做烂好人了,一步错,步步错,一步对,步步对。人生有时候就是一个选择,对了未必能扶摇直上,但错了有可能跌入深渊。
钟国平在家躺着休养,头上的口子只有一点点,早愈合了,但绷带裹着就吓人。其他地方,更不必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梁福娣头一个月除了上厕所禁止他下床,哪怕没人看着,也不行,每天各种汤汤水水补着,村里坐月子的小媳妇都没这待遇。钟琪姐弟俩也跟着补了一场。暑假结束,个子都蹿起来了。
开学以后,钟琪进初一,一心不闻窗外事,两眼只读圣贤书。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上个厕所就随便晃晃,放松一下眼睛,她不想牺牲视力。中午回家吃个饭,午睡半小时。不用去乡里上初中,真的太好了,要不那来回三小时的路程就特让人崩溃。
躺了一个多月,钟国平被批准下床了,每天他早早吃完午饭,就让媳妇用自行车推他去村里要钱,除了工钱,还要医药费,要停工的赔偿。家里有两个小孩上学,他现在不能打工了,一家四口以后怎么过。梁福娣要照顾他,地里也顾不上了,盖楼房的债才还清,家里根本没钱了。总之,说得要多惨有多惨。
全村人都知道了,钟老三家完了,毁了。天天到村部要账,可怜哦。以前多要脸的人,现在成这样了。
“小学成绩好有什么用,女生到了初中就不行了,她爸爸残废了,哪有钱给她念书。”
“可怜喽,还非要养两个小孩,现在一个都养不起了。”
村头的长舌妇总不缺话题,以前背后嚼舌根,现在当着面也闭着眼。钟琪只当他们放屁,还有三年,快了。
“哎,别走,要不要吃。”钟琪放学回家经过一个院墙,被人拦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畜生,明明是最阳光明媚的年纪,却藏了一肚子坏水。目光冰冷,看一眼都想吐,绕过去走人。
“跟你讲话,不理人啊。”李墙不死心又堵住她。
“让我摸一下,这个给你吃。”他猥琐的眼神毫不遮掩。这些零嘴不知道哄骗了多少人。几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反抗。
“滚!”钟琪嫌恶地用书包推开他。
“死丫头,给脸不要脸。”李墙盯她好几年了,以前她爸有点能耐,家里不准他碰,现在钟国平都废了,还怕个鸟。
“你干什么,放手。”书包被李墙拉住,钟琪被拽了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干什么当然是干你啊!”看多了毛片,闲着就在村里堵几岁的小女孩,钟琪算大的了,今天必须得手啊。
“去死吧,你!”看着靠过来的人,钟琪摸着手边的二五砖,照着他脑门就狠狠砸过去。隐藏在心底的愤怒爆发出来,砸一下不够,远远不够。李墙头被砸开了花,血挂了下来,还没从惊恐中反应过来,钟琪拎砖狠狠砸向他两腿之间。杀猪一样的尖叫,大概整个村的人都听到了。
钟琪冷冷地看着他在地上打滚,满十八岁了,可以坐牢了。钟峻和同学背着书包到的时候,李墙家的人也出来看了。他让同学去自家报信,自己挡在姐姐前面。附近的人都过来围观了。事情很快弄清了,钟老三家的小姑娘叫这狗日的给拦了,要说这姑娘打小就是个狠人,在外头谁欺负她都上去跟人干架,也就这几年不大出门拼命念书,换一般人这回都被吓哭了,她敢拿砖砸人。叫了联防队,把李墙带走了,钟琪紧紧拿着砖不肯松,整个人都不对劲,一声不吭,也不哭,大家都以为她吓到了。
钟琪被家里人抱回去了,累得很,蒙着被子睡觉。等她醒过来,李墙已经被抓了,猥,亵幼女数名,强,奸未遂一起……被判多久,钟琪没再管,恶心了大半辈子的人,终于废了。
爸妈都担心她,想请假休息两天,钟琪照常起床锻炼身体,早读上学,没一丝变化。她仿佛一台莫得感情的应试机器,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再没什么能调动她的情绪。小时候还偶尔撒娇,这几年越发懂事,在家话少了,不仅自己努力学习,还能盯着弟弟。夫妻俩一边感慨自己女儿能干,一边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钟国平一家更加低调,除了孩子们出门上学,就是夫妻俩去要工钱,每天如此,风雨无阻。
两个多月以后,村里会计被堵得实在受不了,想撂挑子了,村支书大舅,批了一万块钱,叫他不要闹,说他成不了大事,不识好歹,身体好了也不会让他再带队,以后也没他这个外甥。钟国平当场气得手抖,话都说不出来,签了两清的条子,村里也盖了章,双方各一份。
阴沉着脸从村部出来,旁人问什么他们夫妻都不回答。但事情不出半天,全村都知道了,钟老三真是眼皮子浅,大傻蛋。
回家以后,总算松了口气的两人,相视一笑,成了。
钟国平继续在家养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钟琪看出来,他们想装弱。一直等到放寒假,钟国平都没怎么出门,一副虚得不得了的样子。放假第二天,一家四口穿戴整齐,锁好门,坐着街上的小巴车上乡里,卫生院旁边有个一排院子,走到最里面那间,打开门,进去。
院子挺大,有一棵大大的广玉兰树,树下是一张圆石桌,四个圆石凳,另一边是个葡萄架,冬天没叶子光秃秃的,有点萧条。
“快进来。”看着两姐弟傻傻地打量着院子,梁福娣笑着招呼他们进屋。竟是个两进的房子,前面是个二层小楼,楼上两间房,一个卫生间,还有个阁楼。楼下一厅一卫一个房间一个储物间。穿过小天井,后面是厨房和杂物间。天井没有封顶,下面铺了水泥地,还打了两个小花圃。
钟琪看得心里激动,梦寐以求的独立安静小院子,这辈子见着了。周围没有讨厌的人,关上门,可以安静过自己的日子。
“妈,是我们家吗”她仍有点不敢确定。
“对啊,你们两个住楼上一人一个房间,小阁楼还没添东西,我跟你爸后面给你们弄,我们住楼下,不打扰你们学习。”
这几年攒钱,运气好碰到这套房子,当时一咬牙就买了,看孩子们喜欢,就值。
“今年寒假就住这边了,过年也在这边过。把书包放下来,你们两个在家先写作业,我们去卫生院,你爸爸石膏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