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让她醒过来?为什么不让她死去,什么抽肠苦楚、怨和恨都一了百了?
姬姜紧抿着嘴唇、羸弱的双肩强制压抑着颤抖。
可颤抖的长睫下早已泪流成河。
一向沉稳的傅母姜因为太过激动有些手足无措。
踉跄地跑出去片刻又跑了回来,忙取了巾帕为她拭着流淌不止的泪。
喜极而泣地絮叨着:“醒过来就好了,会好的,都会好的,天神先祖护佑,公子有母亲了,有母亲了,小君不要哭啊,月子里不能哭的……快来人!”
一侍女快步进内:“傅母,宫人都到齐了,已候……”
当她看到榻上人明显起伏的胸脯时,惊得张着嘴巴刚要说话。
傅母姜急忙吩咐道:“快让寺人去请女医,就说小君醒过来了,再让人熬上清汤和素羹备着,快……”她本想说快禀报国君。
但转念一想又住了口,只催促先去请女医和备餐食。
说她会亲自禀报国君,并交待所有宫人一概候命,没有通传先不得进内。
侍女这才蒙乱地点点头急忙跑了出去。
“好几天没进食,还不能立马吃东西。”傅母边说着边忙取了一匙清水送到姬姜嘴边:“小君快先喝点水。”
满面泪痕的姬姜却别过脸去,傅母姜的手顿住。
昏黄的烛光映着她羸弱不堪的身躯。
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只剩下一片被泪水浸渍的灰败和悲怆,又何尝不是呢?
因为她曾经有着令所有女子都羡慕嫉妒的一切。
她容貌倾城,是申国申候唯一的嫡长女。
当今大周王朝老王后是其姑母,大王是其兄长,身份高贵。
她的夫君是中原最年轻英武的郑国国君姬掘突,人称郑伯,大宗王朝的王室嫡系子孙。
又承袭先君卿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是郑国国母,身份尊贵。
一个王亲,一个贵胄,两人的结合可谓是最强大的政治联姻。
虽说是政治联姻,但两人成亲之后却和如琴瑟,鹣鲽情深,羡煞众人。
嫡长子降世,更将是无上荣光。
然而,却因为这一次的生死之刻,一道“剖腹取子”的君令,毫无征兆地将这所有的光鲜撕得粉碎……
傅母姜无限怜惜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可人儿,只有心痛。
只是她那一双被岁月沉淀的老眼早已看惯了宫廷世事,怜惜、心痛过后很快冷静下来。
她是姬姜的心腹,除了主仆之系,哺育之情外,还有辅护之责。
她以为毕竟姬姜还年轻,经历的事少,她要在姬姜困于怨恨的混沌时尽力劝转。
只因姬姜母子身系母国,即便她是国母,但世族之身从来由不得自己。
于是她擦去眼泪,温声道:“小君,您不知道,当时女医说您已经无力回天,国君伤心的不行,一直日夜守着您几乎寸步不离,亲自为您擦洗、更衣,都已经罢朝了好几天了,
今天是被朝臣们逼得没法子才去了北宫,才刚走一会儿您就醒了。国君等下知道了,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听说,这几天朝臣们为了前方战事,怕您君父知道小君难产而……
两国就此没了姻亲,怕申候因此封锁所申国战道,阻断战事,所以求国君密不发丧,国君十分气怒当即驳回了朝臣的诉求,还下令要因丧休战,听说这次扩疆之战,很可能因丧前功尽弃。”
因丧休战是只有诸候国君薨逝才有的最高规制,显然这对于一国国母来是说少有的死后哀荣。
至于姻亲,即使她死了,但嫡长子已经降生。
两国已然是血脉相连,君臣何必如此苦情费周章。
不过是担心这孩子太小,养不养得大还不好说。
说到底是她的价值更大些罢了,姬姜心中嗤地冷笑。
只是仍微闭着双眼,但已不再流泪。
傅母姜接着说:“政事奴婢不懂,但国君对小君真的好的,不舍的,国君知道百年神草有起死回生之效,明知道于事无补,但仍是想尽了法子,还通令国中上下内外悬赏,
终于不惜重金得了一株,当时您已经咽不下任何汤水,但是国君还是坚持每天喂您,也不管您能不能喝进去,您昏迷了这些天,最终能醒来,兴许就是国君坚持喂您神草的功劳,国君……”
“那孩子呢?”姬姜干枯的嘴唇微微开启沙哑着问,打断了傅母姜的话。
她缓缓睁开眼睛,曾经清澈的双眸变得空冷,飘忽地望着一处,这些枉然的话她不想听。
傅母姜先是一愣,但还是一喜:“公子很好,真的很好,奴婢这就去把公子抱来。”
“别……”话还未说完,下身传来的一阵裂痛让姬姜瞬间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