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年华,那一年阳春,她路过客堂时,众多宾客中无意间看到一男子,他端坐于席,清俊风逸、谈吐不凡、谦卑知礼,却与众不同,从此情根深种,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未曾相识,面对她的求救,竟毫不犹豫地为她一口回绝蛮夷求亲:“本侯与姜氏公主早有婚约……”
岸枊花间,她芳心暗许,那次离别,他情意深深:“你的心意就是我的心意。”
大婚那日,他身着君服,威严凛凛,她身穿大红喜服,款步姗姗,璧人一双,佳话中原。
洞房花烛明,她依偎在他宽大温暖的怀里,柔声道:“小童只愿此生与国君一生相守,不,子姜氏此生只愿与夫君一生相守,不离不弃!”
“好,寡人答应夫人,从此与夫人一生相守,不离不弃!”他的声音沉郁而温柔。
长隔百里,竹简传情,他的简中总会附有一支琼苞,他说:“那琼苞绽放时,便是我思念最浓时。”
满殿锦簇红粉,他握了握她的手,唯对她脉脉温情。
冬山如睡,漫天雪飘如絮,与他漫听笙簧悠曲,夕阳西下,正是风花雪月……
闻得有喜,他暂停一切政务,带着数十车的稀物珍食星夜归来,一见到她,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夫人,你知道寡人有高多兴吗?”
她忧:“如果是公主怎么办?”
他笑,指着自己的胸口:“那这里就不能是夫人一个人的了。”
她孕吐反应极大,孕期各种不适,偶尔会忧恐生产的艰险和痛苦,但因为有他的体贴,并未觉得辛苦难挨,也渐渐不觉畏惧,因而安适每日。
最是纯纯女儿心,在她的心底里,这个孩子无关嫡长,也无关公子公主,只是她和他的血脉,自此,她不但有国君的恩宠,夫君的疼惜,还有子嗣的依傍,以及母国的安荣,此生足矣……
然而,到头来不过是花残月缺,终殇情……
傅母南呆呆地看着浑然不知的姜氏,心都碎了,她死死抱住姜氏软弱无力、越发冰冷的单薄肩膀,万般凌乱之后,忽地镇定下来。
她紧咬牙关,艰难道:“是,小君与国君一体同心,方才遗命,命奴婢务必保子!呜呜……”姜氏痛心地感激傅母南给了她和国君的恩爱保存了最后的体面……
女医与众人向姜氏重重一拜,冰冷刺耳、令人亡魂丧魄的刀刃撞击声响起……
姜氏心中大恸,腹中突如刀翻剑挑般剧痛起来,何为拆骨裂肺!何为锥剜刀绞、摧心剖肝!还有这人世间的肝肠寸断……
她恨透了这生不如死的疼痛,恨透了这世间所谓的情与爱,她恐惧、伤心绝望至极,却无处可逃、无处发泄,只想将最后的星点气力全部集齐,拼命嘶喊出来……
突然,她的双手煞白如森骨般地死命攥紧周身一切可触之物,终于凄厉大叫一声:“啊——”
这一声叫得极惨极大,似乎响彻了整个郑宫。众人俱以为定是那活人剖腹而发出的惨叫,一时间大骇,直觉头皮发麻,身子发软,纷纷闭起眼睛,咬牙捂耳,不忍再听下去。
姬掘突更是五内俱焚,他无法想象那冰冷的匕首是如何活生生划开一个柔弱女子肚腹的惨烈之状。
他突然转身,双目赤红含泪,边奔侧室边嘶哑怒吼道:“为什么不用药?寡人说过不许夫人遭罪!你们都该死!”孟相其哭着急忙拦下:“国君,不能进啊……”
这时,只听侧室中杂乱的惊呼声响起:“啊!竖过来了,竖过来了,小君用力!胎儿竖过来了,快,快,女医,要出来了……”
“快拉住……用力,小君用力!”
“快快,水水、用力!”……“快去禀报!”
紧接着,侧室门很快被打开,助产女医快步出来激动地大声道:“国君,胎儿竖过来了,小君能生了,女医正在行针,请国君稍候。”
孟相其激动地哽咽道:“国君,您听见了吗?小君能生了,没有剖腹,没有……没事了……”
姬掘突周身一懈,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滚落。
众医师虚脱瘫地,如卸下万万斤重顶。
“小君,再用力,公子马上就出来了,再用点儿力!”
姜氏脸色惨白得吓人,她死命地抓着傅母南的手,那如刀尖般的指甲深深刺进傅母南的皮肉,渗出滴滴血珠。
傅母南早已泣不成声:“再用力……小君,熹候心安了,呜呜……”
听得君父熹候,姜氏似乎终觉找到一个支撑,她挣扎着起身,再一次艰难地拼出一丝气力,顿时下身的剧痛如刀剔一般缓缓刮过。
正当要泄尽最后一口气,在下意识看向身下时,却见一双鲜血淋漓的婴儿双足缓缓从身下移出……是脚!是血脚!那是……子昭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