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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记忆里的音乐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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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父是实打实的小人,这点我很早之前就清楚了。但是周六从周雨家回来,看到我藏在铁皮盒里的东西被放在饭桌上时,我还是哭了。母亲前脚刚到家,继父就和母亲说了铁皮盒的事。钱被没收了,我那些收藏的东西被认为是男生送的,母亲勒令妹妹去扔到楼下垃圾桶。整个晚上我都在被母亲训斥,罪名从偷藏东西变成偷钱,继而又变成了骗钱。我固执地没有作任何解释,换来了几个响亮的巴掌。

他自己每日沉着脸,也不喜欢看到别人有开心的样子。对自己节省到吝啬,夏天一件衬衫早上穿了,中午就洗了挂起来晒,这样下午还能穿,一件衣服可以穿一个夏天。他没有任何消遣享乐,对家人也是这样要求。母亲以前喜欢听歌跳舞,被他骂了几次妖精后渐渐就不跳了。母亲很快和他一样,白天干活,回家还是干活,电视也只是看看天气预报,仿佛不需要娱乐和兴趣。

而如果有亲戚给我钱,他不会当面拿走,但是会每日告诫我不要花掉。如果我拿去买东西了,他就会很生气,说很多难听的话,然后让母亲来管我乱花钱的毛病。他经常说,家里是如何如何揭不开锅,他和母亲赚钱是如何如何辛苦,不要花钱,花一分都是罪过,作为一个孩子,不应该有用到钱的地方。

但是他们给予我的物质实在是匮乏的可怜。每次开学那天买好所有文具,然后一个学期就不会再给我添置什么学习用品了。小学时我常常需要把用完的本子拿橡皮擦干净然后继续用。食物上也是一颗米掰成两瓣糊口,包括妹妹。我们俩姐妹是楼里出名的骨瘦如柴姐妹花。从小到大早饭基本是开水泡饭配咸菜,不到中午肚子就会饿得发疼。有次升国旗的时候领导发言时间长站得太久,因为饿和低血糖,作为护旗手的我直接晕倒在操场上。

所以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把亲戚给的钱藏起来偷偷地用,买糖给朋友,买个肉包给自己,买带香味的橡皮。他发现后就会把钱或是我用钱买的东西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给我看到,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我,我又花钱了,而且偷偷花钱,我有罪,而他全知道,这就是惩罚。然后通过母亲来教训我。

伴随着这种冷暴力的还有。我在家睁开眼的时间里,他不希望我做任何与干活无关的事。家里的地要扫干净,家具上的灰要擦掉,一家人的衣服当天晚上要洗好晾起来,吃完晚饭要去楼下的酱菜店帮忙清洗菜缸,周末要洗菜做饭。干活和被要求干活并不是件辛苦的事。

使我痛苦的是,他始终不信任我。这种不信任伴随了他和我长长的一生。我不知道这样的不信任到底从何何来缘由在哪,他总觉得我干的活很敷衍,我拖的地不干净,我洗的碗不干净,我做的饭不好吃,我的每个行为每字每句都值得推敲和怀疑,我的任何动作都需要被否定。哪怕是每次去母亲那取几块钱下楼打油,他也要跟过来确认我没有多拿一块硬币。我在干完一天的活做好一天的饭后,他回家来仍旧亲自要把家里再打扫一遍,盛饭前把碗再洗一遍。我却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每天重复着不被认可的所有事,只有这样,他在母亲面前顶多说我句懒。

他对母亲也是如此,时常怀疑母亲偷偷花钱,怀疑母亲私藏了卖酱菜的钱,怀疑母亲偷偷为我花钱,怀疑母亲偷偷拿钱给姨妈。他们俩一年到头几乎每天都在为钱的事、为我的事吵来吵去。一开始他们吵架的时候我会去劝,后来发现成为常态后我就当没有听到。

我时常和周雨说:我特别喜欢上学,上学多好啊可以不用在家,不用干体力活,不用自己做饭就有饭吃,学得好老师还会奖励我夸我,同学们都喜欢我,不会整天冷眼看我。周雨说:你要努力考个远一点的好大学,将来找个有钱的工作,每个月寄很多钱给他,但就是不回来看他,让他后悔现在对你的所作所为。我说:或许这样他才更开心呢,有钱可以用,还可以不用看到令他生厌的我。

后来到了大学,身边没有了贴心朋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变得微妙克制复杂,我渐渐学会了圆滑灵活地躲开一些不必要承受的指责和要求,在受到冷言冷语时也会反击过去。继父的冷暴力行为开始变得对我无效。

再后来毕业进入社会,结识各行各业的人,越发看到这个无常世界下那些龃龉和病态,开始和人生的无序不美好和解。那时经过学医朋友的提醒,才发现继父可能从小就患有严重的强迫症和自闭症,为此成年后的我带着他求医问药,经过治疗后的他开始变得可以相处,终于成为一个不再强迫自己和强迫别人的正常人,但是又变得健忘和早衰。那时起就渐渐原谅了他,可是十来岁时候的我并不懂得这些,只觉得自己为何如此苦命,跟窦娥有何区别。那时地我因为嘴笨,除了默默流泪,还是默默流泪。

我一边抽泣一边写作业,脑袋里全是关于他如何对待我的回忆。妹妹不耐烦地把枕头扔在我身上嫌我哭得太大声。

到凌晨1点左右,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熟睡。我轻手轻脚地下了楼,走到一楼的垃圾桶,打着手电筒翻找我的东西。还好扔的时候已经八九点,没有邻居再下楼扔垃圾。我翻了两下就找到了铁皮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取出来放进我的塑料袋,又把铁皮盒子放回原来的位置,把周围的垃圾袋子压上面。做完一切站起来,就看到站在我面前的许澈。

吓得我立即后退了几步。他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你在捡垃圾吃吗?”我一时无语,脑袋里飞速转了下,然后将藏在身后手心里地东西递给他:“帮我保管一些东西行不行,高三毕业时再拿给我。”他看着我手里的袋子,不置可否。“不是什么坏东西,是些漂亮的贝壳和珍珠,你看。”我打开袋子递给他看。“这种东西需要怎么保管,放哪个抽屉里不就好了。”看他不愿意,我鼻子一下酸了,想着只能等哪天周雨回来交给她。

“也不是不可以,搞丢了我不负责啊。”他从我的手里拿过袋子,塞到裤兜里,直接上了楼。我在楼下听到他家的开门声,才轻轻踱着步子回去。

周日下午两点我就赶到了学校,班上来了一大半的人都在抄作业。我刚准备抽出卷子,张萌朝我兴奋地眨眼睛:“去不去啊。”我无精打采:“去哪?”她:“去要债啊。”说完指了下对面的教学楼。提到钱的事我就来气,“不去,我数学还有最后几题没写。”“我有答案借你,保证全对,一班数学课代表的,他是我原来同学。”“我自己做吧。”“真不去啊?”“不去。”

后面的女生骚动起来:“去哪啊,谁问承羽借钱的啊,这么无赖,一直不还吗?”张萌笑嘻嘻:“对,是个无赖,还是超级帅的无赖。”女生们来了劲:“真的吗,哪个班的,说嘛说嘛,竟然藏着小秘密。”张萌准备开口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不要瞎说了,我楼上的邻居。”“哇,青梅竹马。”我顿时气结,瞪了张萌。张萌随即转口:“别瞎说啦,我逗她玩的,我就是想去明德楼玩玩,听说那边9班有两个男孩子帅得面目全非。”话题一下转移到明智楼和明德楼男生颜值对比。我松了口气。

月考要来了,我有些紧张。连续很多天都愁眉不展,在我还没把班上的同学认全的情况下,张萌已经在其他班认识了很多朋友,一下课班上的同学围着她,别个班的同学也来找她。但是她似乎很在乎我的情绪,我开心的时候她就去和她们一起玩,我如果情绪低落,即便她和别人出去,也总是会从小卖部带东西给我。

周五下午第二节课是音乐课,我们在走廊排成队去音乐教室。音乐老师看我们叽叽喳喳没一点规矩,又吼不住我们,只好叹气道:“你们可要珍惜高一这段有音乐课美术课的时光。”张萌拉了拉我的衣服:“不会是真的吧,听他们说高二起这些副科全变成语数外,体育课也在高三停掉,变成早晚半个小时的跑操。”我无精打采:“好像是这样。”张萌瞬间也无精打采了:“不是下了规定不允许取消副科吗?”“你倒是想得美,之前还规定取消晚自习和周末补课,你看哪个高中执行了。”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音乐课,一上到音乐课比考试还紧张,月末测评的时候每个人选一首歌独唱。音乐老师给我伴奏,我却唱得一言难尽。老师温柔地鼓励我自信一些,夸奖我音准很好,就是过于紧张了。张萌也看出我对音乐课的恐惧,“你真奇怪,人家都是怕数学课化学课,你是怕音乐课,瞧你紧张成什么样了。”边说边把我攥紧的拳头捋直了,用纸巾擦掉我掌心的汗。

在励才学校的九年,整个学校只有一个音乐老师。她算是整个学校最漂亮的老师了,和那些穿着大汗衫戴着黑框眼镜的大部分老师不同,她每天都是裙装配高跟鞋,脸上涂的白白的,老远就闻到一阵香气。她踏着高跟鞋走在长廊时,男生们都会吹口哨。其他老师们喜欢旁敲侧击地在我们面前说她其实人面蛇心,狐狸精之类的话,但是我知道,那都是出于嫉妒,我总想当然觉得漂亮女人没有必要害人,她们本来就已经是造物主的宠儿了,还有什么必要通过做恶人来达到目的呢。

六年级的时候学校要举办才艺选拔,代表学校参加区里的国庆表演。我是班上的活跃份子,也是班长,之前仗着成绩好,代表学校参加了不少诗朗诵、作文比赛之类的活动。有很多学生报名,我也报名表演了一个在电视上看到的魔术。比起千篇一律的唱歌和舞蹈,我的魔术表演引得教导主任也称赞,并且赢得了老师们的最高票。班主任笑着说:“刘承羽真是我们班的宝啊,哈哈,就直接选她吧,参加了那么多场活动她也镇得住场子。”音乐老师虽没否定,但是我察觉到她脸上没有喜悦。

我作为晋级选手和班里另外几个女孩,每天放学后留在办公室排练集体舞。有一天一同排练的王雨婷,也就是音乐老师的外甥女,悄悄在我耳边说:“承羽,你其实不用这么卖力,最后不会选你的。”我一时愣住,反问为什么。她吐了吐舌头就跑走了。过了一周后排练完,我们收拾书包准备回家。音乐老师留住了我和王雨婷。我莫名兴奋,因为最近在选领舞。她上下打量了我:“没想到你这小孩子还挺当回事,每天光着脚还坚持排练。”我的鞋子总是发出笨重的声音,排练的第二天老师就让我脱掉鞋子跳舞。我没有听出话里的讽刺,以为是表扬:“没有什么的。”她托着腮看着我:“怎么办啊刘承羽,老师也在烦恼呢,你说你这家境,舞蹈鞋都买不起,还要买表演服,你家里拿的出钱吗?”我一时愣住了,“到时候要老师贴钱给你参加活动吗,老师工资也就那么一点,我现在先说明清楚啊,要买一套服装一双皮鞋,起码200元。整个月老师就看到你穿这双雨靴,不怕脚捂烂了吗?”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脸一下红了。她指着王雨婷说道:“你看看雨婷,这样的女孩子老师才愿意给她打扮,长头发也好做造型。你头发剪得比男孩子还短,和别的同学也不搭啊。我可不像你班主任那么心好,看到你凉鞋坏了还找针线给你补起来。话说你爸妈都是怎么想的啊,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生二胎,听说你还有个妹妹是不是。”

当时我并不能理解她话里的所有含义,只知道老师不喜欢自己,自己被淘汰了。最后她还反复要求我,如果班主任问起来,我得说是自己坚持不下去了自动退出的。回到家里后我把那双穿了一个雨季的雨靴脱下来扔进垃圾桶,被继父看到,然后告诉了母亲。母亲下班回到家问我发什么羊癫疯,我求她给我买双新凉鞋。她找出表姐的一双旧的松糕鞋给我,我更加生气了:“我不要再穿表姐的旧衣服旧鞋子了,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买新的,妹妹都有新衣服穿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继父在旁边添油加醋:“肯定是谈恋爱了。”那是母亲的禁区,母亲扔下手中的鞋子质问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这么小就学会怪了,怪给谁看的。”“既然那么穷连给我买衣服鞋子的钱都没有,为什么还要生妹妹。”母亲愣了下,随即捡起墙角的笤帚一边哭一边骂一边打我。

也就是从那个夏天开始,我进入了和母亲对峙的青春期,开始莫名其妙的生气,开始放学回家后一言不发。现在想来,我与母亲和平相处的时光,也就在外地念大学那几年,剩下的时间里,要不是她在生我的气,要不就是我在生她的气。记得高三的某个周末回家,她兴高采烈地展示她买给我的礼物,一个洋娃娃的套盒。我早已经过了玩这些东西的年纪,可能母亲那天突然想起,她的女儿长这么大她还没有给她买过什么像样的玩具,便想要弥补。

我曾经很希望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有一天会内疚自责后悔,但从来不希望那个人是母亲。我一直知道她是爱我的,即便是在最不懂事的年纪,我都能知道她的好,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我同样亦不是,这没什么好责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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