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清照则望着底下火热众人,开口了。
“很多原因,但说到底,是你们大明制度的原因。”
司礼监与东林党只是催化剂而已。
她问:“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近年来流民年年增多?哪怕是原本没发天灾的地儿,不少百姓也成了流民?”
没待两人回答,原清照便自己回答,“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土地兼并。”
“何为土地兼并?”
太子不懂这后世词的意思。
原清照解释:“土地越多越好,咱们自古便是这个思想。”
“而人是贪心的,那些权贵、地主、官员手里头无论有再多土地,也不满足。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强取豪夺、坑蒙拐骗那些无权无势农民的土地。”
“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多,农民的土地越来越少,甚至根本就没有土地,这就叫‘土地兼并’。”
“所以,这才是为何近年来流民愈发多的根源?”太子喃喃。
原清照:“当然,天灾人祸也是一方面。但天灾人祸不过是催化了这个过程,让权贵地主们更好地骗夺土地而已。”
太子的手紧握成拳,“孤要杀光这些混账!”
原清照笑起来,“里头最大的地主便是你朱明皇室的那些叔叔伯伯,你下得去手?”
“什么?”太子诧愕。
原清照慢悠悠道:“当初李自成杀福王,光从福王府邸运出的装满金银珠宝的车马就有几千辆,还不用提那万亩土地。”
“当年他向万历皇帝索要了四川,洛阳等地的盐茶税,全归为己有,你们也是晓得的。”
“大明开国至今近三百年,福王虽是少数极受宠的王爷,但天下朱家子孙没有百万也有十万,即便要不去盐茶税,每年也能从朝廷这儿捞不少好处。”
“他们就像一群吸血虫,趴在你大明的身体上,迟早要将你大明活活吸干!”
说完,她故作发出感叹,“天下,苦朱家王爷久矣——”
只有她,才敢在天家父子二人面前如此毫无避讳地说这些。
崇祯却有些不赞同,“怕是还未到如此境地罢?”
原清照嗤笑出来,反问他:“你们朱家子孙年年伸手朝你要钱,有没有如此境地,你自个儿不清楚?”
朱元璋当初规定朱家子孙禁止工作,全由朝廷供养。
除了朝廷赏赐给藩王们的田产以外,他们每年还能按照男丁数量,从朝廷里额外领取一笔赡养费。
相比于后世的八旗子弟也不多让。真是极致的米虫境界。
崇祯一听这话,也想到每次好不容易凑到些银子,就会被宗室伸手要了去。
要是那些银子存下来,怕是国库也能堆满大半。
他沉默了。
原清照继续加狠料,“不光是朱家子孙,还有那些皇亲国戚。当年庆阳伯讨三县土地五千四百余顷、你岳父周奎讨土地七百顷……”
“这些土地可都是不用交税的!你自个儿算算,经过这么一占,这天下还有多少土地的税到你手里头,有多少税能到你大明国库里!”
太子狠狠咬唇,心里发誓:若太子妃母家也如此,他定不会轻易饶恕!
午门底下,一面琉璃镜被搬上台子,明晃晃地反射人眼,拍卖会被推入热闹的高潮。
可这午门楼上,却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
原清照也干脆将这大明毒瘤一口气全揭开。
“除此以外,官员与权贵勾连,欺上瞒下。”
“为了收齐税,哪怕农民的土地被权贵侵占,可他们却扔把税收算在农民头上。”
“你说,农民拿什么来交?”
“你们把农民按照十户一组编在一起,便于管理。”
“可下头官员却利用这一点行株连之法。”
“哪怕十户里头有九户被侵占了土地,成了流民,他们也强制规定,剩下的一户也必须交齐那九户的钱!”
“你说,农民拿什么来交?”
“你大明又有所谓带征和预征,不仅要一次性收完以前欠下实在交不出来的税款,还有一次性收完以后数年的税款。”
“你说,农民拿什么来交!?”
“你说,那些农民反贼该死,可他们不反便活不下去!”
“你说,那些叛军该死,可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为何还要效忠你这个君!”
“农民被逼上梁山,军士被逼成叛贼,国库空虚,朝廷动荡。”
“你说,银子究竟去了哪儿!所有的一切究竟是为何!?”
一声接一声的喝问,发聋振聩,如当头一棒,将天家父子二人敲得震悚,眼睛发木。
宫人们全都跪下去,将头深深埋下,抖抖瑟瑟、不寒而栗。
这些言语……这些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