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妈妈回身应:“回娘子话,是忠勤伯家的。”
女人旁边的男装婢女冲怀妈妈训斥道:“老贱奴,我家娘子问你话了?轮到你来作答?忠勤伯家这般教你们规矩的?”
林尧姜拧眉不悦,存心找事的人来了。
徐若兰颔首低眉道:“妈妈僭越,还望娘子多多包涵。”
女人冷哼道:“伶牙俐齿的东西,你家家主见了我都要礼让三分,何故不脱帽以真面目见人?”
徐若兰恭敬道:“不知娘子府第,才未问安。”
女人眼儿一眯,拿着马鞭的手指着徐若兰:“有些胆色,今个日子好,且饶你们失礼之过,改日再算。”
说罢,策马往前边去,身后几人跟上,留下黄土滚滚。
怀妈妈连忙给林尧姜挡着,藕香抬起袖子给徐若兰挡着。
徐若兰望着女人背影若有所思,她对她的敌意与憎恶难掩,她们不过初次见面,这是何故?
林尧姜抿着唇,女人撂下的话分明是警告,这里头必有因果。
朴妈妈叽咕一声后,问莲香:“哪家的娘子这般张狂,连忠勤伯家都不放眼中。”
莲香道:“她就是那位荣安乡君。”
“竟是那女罗刹!”朴妈妈惊呼后,连忙捂嘴,“罪过罪过!”
“是她倒也不奇怪了。”藕香说。
锦香好奇道:“甚么女罗刹?”
“小孩子莫要乱叫。”朴妈妈手指点了点锦香脑门。
“她很可怕么?”林尧姜问。
莲香边走边道:“说起这位荣安乡君,三天三夜都说不尽她的故事。我与老院君在京都曾见她几次,每一次都在训人打人,奈何她是张圣人表侄女,哪次都不了了之。她未出阁前就以蛮横刁钻出名,因看上探花郎,逼嫁探花郎,害得探花郎夫妻双双自尽。连人死了都不叫他们在一起,她出钱给探花郎家人,将探花郎的坟迁到京都,探花郎妻子的坟迁到南边岛上。因做得过分,官家训斥了她,做主将她嫁给兵部侍郎。”
朴妈妈接话道:“这事我知道,只说这兵部侍郎祖坟浇了十八辈子马尿,才娶了这么个女罗刹。荣安乡君眼里容不下沙子,锱铢必较,她不准的事,但凡侍郎做了,便是讨一顿毒打。侍郎原先几个妾怀孕了都被发卖,家中女使全换成了恶鬼样子,侍郎娶她过门一年就死于心疾。守寡不到半年又嫁了曹渊曹将军,曹将军两月后战死,官家念及曹渊功劳,封了她做荣安乡君。两年后她嫁给大理寺卿江夏,将江夏家闹了个天翻地覆,虐打丈夫,毒害小妾,刻薄庶子,因打杀良家女使被其家人状告。官家震怒,要拿她法办,圣人出面求情,官家命两人和离,赔了银子与女使家。”
林尧姜闲暇翻书时,看到东楚律法有定,家生子奴仆如畜产,无人身自由。签订契约的良家奴仆不可随意打杀发卖,一旦发现便会问罪。
莲香道:“这就是个活夜叉,见她千万避着。她与吉安候是亲戚,应是去吉安候庄园了。”
藕香说:“她不是瞧不上西京么?官家曾想让她嫁西京贵家,她说西京旧人旧物不稀罕。”
莲香道:“那也是从前,如今京中模样好些未成亲的见到她都要绕道而行,还给她取了个‘人鬼避’的名。京中还用她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你若不老实,叫‘人鬼避’来抓你去吃了。”
林尧姜闻言,微微蹙眉。张圣人纵容家人这般胡闹,将来定会一一反噬。方才那一出,究竟是下马威还是与林光有关系不好说。她略微担忧地侧头看了看徐若兰,忠勤伯家堪比阎罗地狱,应尽早离开。
徐若兰听了莲香所言,不禁又添烦忧。
母女两各怀心思回至庄园,正巧一辆马车在门口。
朴妈妈道:“难不成家主来了?”
“我看不是。”
莲香话刚落音,听得老妈妈抱怨道:“真是没兴,偏叫我跟来,其他人在家高高兴兴过节。”
马车帘子撩起,下来一个身穿褐衫的妈妈,她一副嫌恶样子,嘴里念个不停。
接着一个十二三岁梳着双丫髻的养娘怯生生跟着下来,听得一声轻咳,养娘伸手去搀着那小娘子。
穿褐衫的妈妈只管站着骂,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瞥见徐若兰她们,不冷不热道:徐姨娘和九娘子这是哪去来?”
朴妈妈小声道:“四娘子怎来了。”
徐若兰说:“去无垢道人那看诊。”
罢了,让藕香去帮忙搀四娘子。
林尧姜看向四娘子林尧媛,好一个标致人儿。脸儿雪白,头发墨黑,身材略瘦小些,两道愁眉,一双秋水眸,温温弱弱,海棠带雨,绿柳扶风。
这位任姨娘所出的四娘子,打生下来便不得任姨娘喜欢。因任姨娘当年催产,林尧媛一直体弱多病,任姨娘对她爱理不理,连差去伺候她的人都不把她当回事。
林尧媛下了马车,对徐若兰微微颔首道:“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