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是一点没变。”
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芊芊终于成功地找到了膳房。
而回到月朗轩的时候,白景笙已不在暖榻上。她把糕点放在矮几上,端着一盅醒酒汤,走向默立窗边的白景笙:“殿下。”
白景笙转过身来面向她,芊芊却看见他的发上沾了点点薄霜。
“殿下出去了?”她轻声问,语气带一些试探,又顿了顿,笑道,“天寒,殿下注意身体。”
白景笙勾唇:
“今夜月色甚好。回到府中,芊芊可赴梨园采些枝头薄露。本君新得不少好茶,刚好用得上。”
夜露煮茶?真是好兴致。芊芊乖巧应到:
“是。”
白景笙坐在临窗一把太师椅上,抬手揉了揉额边,想是还有些犯晕。芊芊见状便将手中的汤盅递给他,走到他身边,阖上大敞的窗扇。
思虑片刻,又侧身向白景笙低声道:
“殿下,太子被人下药。”
“哦?”白景笙放下碗盅,眯眼,“总算动手了。”
“殿下知道是谁?”
“本君不知道。”白景笙笑意盎然,“又有谁知道呢?”
芊芊嘴角一抽:
“是那……娉娘?”
“芊芊真是单纯,”白景笙低声笑开,“谁都有可能,娉娘却不会。不过,那位把娉娘都算计了进去,也是好手笔啊。”
“太子……和娉娘,”芊芊拧眉,回忆起曾在常安那里听见的春日宴细节,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娉娘是太子的人?”
“不错,还算有点长进,也不枉你成日往本君的书阁里钻。”
“可是,娉娘不是出自翠袖楼吗……”芊芊猛然一惊,“难道她是太子的细作?”
如今翠袖楼早已易主,从陈妩换成了林紫韵!而林紫韵,正是当日出现在笙王府中的紫衣女子。京中多有传言,翠袖楼背后主人乃是与二皇子关系交好的杨文溪,可芊芊知道,杨文溪明为二皇子一派,实为白景笙帐下!
“本君的这个侄子,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用。”白景笙神情淡淡。
芊芊心中已是惊乱一片。如果说娉娘是太子特意安插在翠袖楼的人,而翠袖楼又为白景笙所用,那么,他们这叔侄俩,根本从一开始就在提防着对方!可是太子即便是遇刺以后,仍然三天两头出入笙王府,与白景笙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枉她还一直以为是白景笙对太子虚情假意,却原来,俩人都在演戏,俩人都是旗鼓相当的戏子!
“若本君猜得没错,那位的意思,是想让太子意乱情迷之时被人撞见,与舞姬传出宫闱丑闻。这样一来可使龙颜大怒,再生废储之心;二来除去娉娘,相当于除去太子的一大消息网;三来令太子颜面扫地,名声大损,今后再难翻身。啧啧,这般阴毒手段,倒颇有本君之风啊。”
“主君睿智。”芊芊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又奇道,“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太子被下了药,可娉娘又没中招,怎么会……”
“这个嘛,”白景笙笑意更浓,连眸中也浮上了点点星光,“郎有情妾有意,如此而已。”
芊芊垂目:
“好狠毒的心思。”利用女子倾慕之心,设下死局,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太子因其地位受人觊觎,故而招来祸患,那痴情的人又何其无辜,她又何错之有呢?
白景笙见她模样,冷嗤一声:
“情爱,本就是无用之物。人若耽于情爱,就会生出贪念,生出妄想,生出偏执,失去本心,从此难免困顿挣扎,不得解脱。”
白景笙凝视着芊芊,那双美丽至极的眼睛,多情至极,也冰冷至极,“依你心性,必觉得娉娘无辜。可她错就错在对自己的主人动了情,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既做了这因,种得什么样的果,也是她自作自受。”
“那么,主君永远不会动情么?”芊芊忽然低声问。
白景笙眯了眯眼。
“是属下僭越。”芊芊垂了目去,“主君,还有一事。那时属下自作主张,襄助了太子殿下,令他脱困。还请主君降罪。”
白景笙柔声道:
“你来向本君请什么罪?”
芊芊神色一滞,“那……不知这布局之人是……”
“太子失势,何人得利?”
“二皇子,”芊芊若有所思,又诧异,“但他不至于有那胆子给大祁太子下药吧?何况那种药……”
白景笙笑得意兴阑珊:
“二皇子虽没有门路,可后宫手段种种,难道芊芊不知?”
“秦贵妃?”芊芊倒吸一口冷气,又拧眉,“可她又如何得知娉娘与太子……”觑了一眼白景笙,见他一脸似笑非笑,忽地恍然大悟。无奈苦笑:
“看来属下还是得向殿下请罪……”
白景笙舒朗大笑,连眉眼都生动了起来:
“芊芊真是有趣。”又道,“请罪就不必了,此事本君未曾亲自参与,况且不论成败,在背后谋算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只是或多或少罢了。就算事成,陛下碍着皇室颜面,也不会让此事传遍京城,而且难保他不生出疑心。”
“说穿了,这位贵妃娘娘不过是在赌,权衡得失之下走的一步险棋。本君又不蠢,何必去趟这浑水。”
“更何况,本君不认为这位储君殿下会这么轻易就被算计。——恐怕也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所以芊芊啊,你这一出,才是最大的变数。”
芊芊无言以对,深深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