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曾说你是这东西的主人,本君不免好奇,你一小小乞儿,究竟是从何得来这册书卷的?”
“殿下,”芊芊实在忍无可忍,严肃道,“乱翻别人的物什委实不合礼数。”
白景笙已然坐回椅上,支起了下巴:
“你这可是冤枉了本君,”他手一指那书卷,“有人告诉本君,你身上藏着这册古怪书卷,文字与巫祝手书颇为相似,必是巫蛊之术。既入了本君府上,若不摸清底细,却叫本君怎么敢放心用你?”
芊芊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狼窝,周身豺狼环伺,虎视眈眈,要她粉身碎骨,要她死无全尸。
她盯住他,深深叹息:
“您说的似乎在理。可殿下何必杀了那人?您明知,他为无辜。”
那跛子毙命时的眼神,那样痛苦死寂挣扎无望的眼神,终究烙印在她心底,挥之不去。
白景笙眼中突现了奇怪的神色,芊芊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怪异之中含着对她问话感到可笑的冷漠:
“本君的客人,可只有你一个。”
“小人惶恐。”芊芊低眉。已然酸痛的手指软软松开,又握紧成拳。
“继续。或许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你与南辰王族有紧密的关联,那么,再加上你献与我的那枚紫水晶呢?”
“南辰盛产玉石,尤其是水晶一类。殿下既知小人是南辰人,便该知道小人有这么一枚小小水晶也不足为奇。”
“确实,南辰之中稍有薄产的,都会收藏一些水晶玉石。”
他顿了顿,“可南辰王室,素来以紫色为尊。你贴身戴着,万不得已时才献出,足见你对此物之看重。所以本君猜测,你是王族中人。可对?”
芊芊咬牙。
静默半晌,她轻声道:
“敢问殿下,小人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让殿下生疑,并如此大费周章,引我前来?”
“城门口,你的眼神。”他淡淡一笑,“小小乞民,为何会对西陵郡主露出那样恨意昭著的眼神?尽管你已极力克制,但那恨意太过浓烈,过则易察。”
“西陵郡主,可是辰域之战的首要功臣之一。传闻南辰素有慧名的公子谦,便是死于她手。故而本君猜想,你来自南辰,并与王室有所牵扯。但光凭猜想却不可笃定,如今再有这王室典籍与紫水晶佐证,你是认,还是不认?”
“您会容我不认么?”芊芊平静道,“不过,殿下怎会如此清楚南辰之事?不仅知道南辰古文字,还对王室了如指掌。据我所知,南辰国向来与世隔绝。”
白景笙淡声道:
“本君好歹也是大祁亲王,自然有诸多门路知道我想知道的。”
芊芊仍欲追问,终究还是咽下。只拣了一个目前最想清楚的问题:
“殿下会杀我吗?”
白景笙冷嗤一声。
“我要杀你,何必废话。好了,也莫与本君打太极。”少年含笑,“本君向来不是十分有耐性之人。”
芊芊叹气,问道:
“殿下想知道些什么?”
白景笙微微思索,目光落至她膝前那本旧书上。
“我想知道,它是什么。”
“殿下,”芊芊正色道,“除了我一人侥幸苟活,知道这个的人,妄想得到的人,他们都死了。譬如辰国王室,再譬如,北裕……一千精兵。”
他没有说话。面上似结了薄薄一层寒霜。芊芊继续道:
“它是天下人共同追逐的至宝,它是带来南辰灭顶之灾的祸端。它是奇诡秘术,是罪恶,是福音。它也是家父的遗物。”然后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它名,驭骨术。”
《四国书》有语云,辰有术,活死人,肉白骨,天下共逐之。
沉默不语的少年打断了她:
“你姓纳兰吧?”
芊芊一怔。这不是废话么。却仍是恭敬道:
“是的,殿下。”
“世人说,纳兰一氏素有慧根。”他忽又一笑,寒消雪融,“本君身边,正缺一个这样通透的人。”
芊芊垂下头去,伏身拜倒:
“愿追随殿下。”
一只冰凉的手微微扶起她的身子。芊芊颤了颤,站定。
白景笙弯腰渐渐靠近,双手触上她的脖颈,芊芊手脚俱僵,只能闻到他发间冷冽的清香。
他直起身,她低下头。只见那枚被一根细如蚕丝的银线穿起的稀世紫晶,正耀耀垂在胸前。
这枚紫晶那日她并未捡回,不曾想兜兜转转,却又回到她手中。
“此物极贵,小心保管。”
他抬步从她身侧走过,声线干净舒朗,“以后,纳兰随侍本君左右。”
风声缥缈。谁在这样的缥缈中唱着故国的曲,哽咽后,又夹杂谁的叹息。
“你便是公子谦?”蔑视的笑,讥讽的语,“……看来也不过如此。”
骨头碎裂的“咔咔”声响起,一道瘦弱的身影缩在一方太平的黑暗中,惊恐而无助地看那指间血肉撕扯,变得残破,最后化成模糊的红。
谁在狂妄大笑?
谁在举杯欢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