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笙任她打量,半晌,只淡淡吩咐道:
“磨墨。”
“是。”
芊芊上前去拿着墨块研磨,瞟向案上宣纸,忽一怔,又看,别开脸……不忍再看。
不曾想堂堂笙王,这如玉的少年郎,一手毛笔字写的如此惨不忍睹。
半晌,他搁了笔,又拿一旁的绢布擦了擦手上的墨迹,颇有兴致地问道:
“觉得如何?”
“呃,”芊芊一噎,想了想,斟酌道,“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遇故人。殿下好诗情。”
“很好。”他笑了,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避而不谈本君字,却论诗。不过你能将句子认个清楚,也属难得。”
他这是在调侃自己么?可为什么有点冷……芊芊抽了抽嘴角,拱手道:
“殿下谬赞。”
白景笙坐到金丝楠木椅上,身子微微后仰,极为惬意。
“你可是南辰中人?”淡淡的陈述。
芊芊没想到他如此开门见山,只干巴巴道:
“小人不知殿下所言。”
白景笙斜她一眼,眼光潋滟动人无比,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
“殿下!”见他抬手,似要一声令下,芊芊疾呼出声,谁曾想这么个好看清爽,瞧着十分温和的少年竟然如此没耐心,简直叫人琢磨不透。
“毋需给本君绕弯,如实说来便是。”他温声细语。
芊芊苦笑:
“殿下何必为难草民?”
白景笙看着她,温和一笑:
“并非为难你,”他眼中轻绽开犹若露水春花般的温柔,轻轻咬字,端的是尔雅之音,“本君不过是打算害你性命。”
好不堂皇!好不震慑!好不可恶!
不过很明显也很不幸的是,他的威胁奏效了。芊芊与他对视,语气妥协下来,透着一丝颓然:
“殿下,世上哪还有南辰的存在。”
白景笙挑眉。
她深呼吸,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殿下不可能不知,南辰已然覆灭。故国既已不复,故人便如水上浮萍,雨中飘絮。又何必再论归根何处?”
“不知你抱的是这样念头。”白景笙有些惊讶地瞧了瞧芊芊,起身走到窗边,负手凝视探入的迎春花枝,那明软的颜色让他柔和了眼神,如诵诗般的语声极其动听而漫不经心:
“宣文十年春,北裕联合西陵挥兵南下,三十万大军强行破入南辰国门,连取二十七城,直逼王都。同年冬,王城瀛都失守。南辰自此国灭,世上只余三国成鼎立之势。”
而后漂亮的眼睛睨向面色难看的纳兰芊芊,十分笑意中掺了一分恶意,轻描淡写道:
“确实,世上已无南辰。”
芊芊默然不语。
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经谁如茶余笑谈般淡淡叙说,又最终成为史书上愈见黯淡的一笔。
仿佛被深重阴霾所困,连轻巧的呼吸都带了刺,那刺扎在咽喉,便是越急促越疼痛,越疼痛越仇恨。
指甲陷入掌心,真正透入血肉的痛楚终使她找回一丝清明。拳握得愈发紧,面上却现了轻松神色:
“既然如此,那么草民来自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来自哪里自然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的身份。”
“殿下,”芊芊讽刺地勾唇,“草民一介布衣,况且以乞讨为生,又有何身份?
那少年笑了,如此不合时宜。
微弯的眼角轻轻上挑,如同杏花摇落时带起的那样温柔的弧度,却又夹杂了点沁凉的意味,细雨似的点点飘拂,最易乱人心扉。
“我竟不知,你们南蛮王族,都是这般合适做戏子的。”
芊芊大惊失色。
到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一丝绝望之感,可那绝望并不能使其放弃挣扎:
“王族?殿下是在说笑么?”
白景笙挑高了眉,芊芊本以为他会发怒,却又感觉不到他有丝毫动怒迹象。
他仍是温言细语,听起来好脾气得不像话:
“本君若没有十成的把握,怎么会把你叫来,当面质问?”
“殿下之意,小人实在不明。”芊芊低声道。
“跪下。”
芊芊默然良久。腿一弯,跪倒在地。
他甩来一个东西,直砸在芊芊的小身板上。芊芊低头,那本书卷,异常显眼。她有些迷惑,这东西什么时候到他手上的?
“南辰王室的某些重要典籍向来以鹿皮为卷,以极细的金丝穿订成册。这本书俱以南辰古文字写成,有些破损,可知年代久远,却保存得尚且完好,想来是王族极机密的文献或是世代传承的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