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了一惊,接过信件,掩门转身匆匆而去。
不多时,那人又回了。见了纳兰谦,面色已是恭敬许多,却只微微欠身行礼。他身后站着一英挺青年,乌发美髯,衣着华贵,严肃打量着这位阶下少年。
纳兰谦一整衣襟,朝他遥遥一拜。那人略显诧异,又了然一笑,微微摇头道:
“此地不宜详谈,还请小公子入府一叙。”
……
纳兰谦跟着那美髯青年,从长廊拐过,径直进入一个屋阁。
“公子,到了。”那青年打开门,微笑道。
纳兰谦再作揖:
“多谢。”踏进那屋中,方行了两步,身后门扉便被轻轻掩上。
屋内光线明亮,空间宽阔,因而显得中间竖起的象牙六扇屏风分外显眼。
在这安静的空气中,纳兰谦并不多察,只朝那屏风徐徐一拜:
“在下瀛都公子谦。”
无人回应。
少年遂有些犹疑地抬首,望向那纹丝不动的象牙绣屏,细细瞧了瞧那黑白木画,心中忽然重重一震。
半晌,屈膝,身体慢慢沉了下去,跪倒在地上。
三拜以后,纳兰谦沉默了片刻。
然后攥紧了拳,缓缓道:
“侯爷,如此,您还不信我的身份么?请现身吧。”
“咔哒”一声,一旁的书架慢慢移开,一位华服壮年男子走出,身后跟着一侍从。
他低叹一声,道:
“小公子,失礼了。”走向纳兰谦,欲亲自将他扶起。纳兰却略略摇头,起身,抱拳道:
“唐突前来,还请侯爷恕罪。”
武戚侯语气不忍:
“不必这么客气,”他转身,叫那侍从将屏风撤去,温和道,“因当年令尊多有叮嘱,故而我不得不谨慎行事。以瀛都五岳图试探公子,实是无奈之举。”
瀛都五岳,以花神峰为主,东南西北各有奇峰环伺,犹若众星拱月、群仙奉主之象,南辰时人以为神迹,对这自然之灵的崇敬与信奉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是他们信奉的,终究只是镜花水月虚幻一场。
“五岳显,神祗临。”纳兰谦的叹息几不可闻,“然而神祗在哪里呢?南辰亡国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他们跪拜。”
“听公子语气,似乎胸中怒恨难平,”武戚侯沉声,“且恕我直言,我虽能体谅公子此心,但如今公子能平安活在世上,已是不易,就算是为了令尊令堂,也万望珍重。”
纳兰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微微笑道:
“多谢侯爷,”深深向他一揖,又道,“无奈时间紧迫,不得与您好好寒暄。此次贸然前来,只为取回多年以前家母托付给令夫人的信物。”
“好,你随我来。”他走向书架旁的密室。
密室之内。
武戚侯在一座烛台上轻按,烛台陷下,显出一个暗格。
他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木制的盒子,将盒子打开递与纳兰。
纳兰将覆在上方的绸布掀开,露出那拳头大小的石像。
“便是此物,”武戚侯凝神,有些严肃道,“曾听内人说起,这石像的石料取自南辰五大名山之首花神峰,可此物除雕刻成莲座印章模样以外,并无其他蹊跷之处。”
纳兰谦将那石像拿出,轻轻摩挲,感受上面熟悉的纹理:
“这是仿了南辰国玺的模样而制。”
武戚侯一惊,浓眉拧的更紧:
“……国玺?”
“不错,”纳兰笑笑,将石像收入了袖中,“想必是家父把玩珍重之物。小侄在此谢过侯府多年以来的妥善保管。”
“公子言重,”武戚侯爽朗一笑,“区区小事,何必言谢?想当初我夫妇二人落魄之时蒙令尊庇佑,这份恩情戚某没齿难忘。如今只不过保管一个石像,如何称得起公子一个谢字。”
“侯爷过谦了,这声谢您受之无愧。”纳兰谦仍是恭敬回道,他知道身为本国权贵,府上却留有别国玺像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有心人利用而引来弥天大祸。
武戚侯哈哈一笑:
“纳兰兄的公子,果不负盛名!”
纳兰亦笑道:
“所谓盛名,不过市井传言,侯爷过誉。”
略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时辰,纳兰拱手道:
“时辰已晚,小侄先行告退。”
“也好,”武戚侯明了一笑,“如今物归原主,总算不负故人所托,本侯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小公子还请便吧。”
纳兰谦深深朝他一揖,武戚侯负手而立,面目刚毅,眼中是真正强者才有的超然与阔大。
他走出那屋宇,方踏出长廊,身后便传来一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