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留步。”
是那美髯青年。想来他是这侯府的管家。
“请公子稍候,我家夫人想与您见上一面。”
纳兰谦蹙眉:
“在此处?”
“正是。”
话音才落,一位美妇人的身影便闯入俩人的视线之中。
她站在廊上,看见立在庭中的少年,才踏出一步,便不再向前,眼中像是胆怯,又像是期许。
终究还是扑了过来,有些失态地颤声道:
“阿谦……果真是你么?”伸手似乎想揽住这瘦弱的少年,但又生生忍住,只以手帕捂嘴,哽咽着,“你可好,可好?我的阿谦,怎这般瘦了?”
僵立的少年瞳孔紧缩,心中一阵猝痛。
抬头,他直直看向她,眼睛漆黑,似含着露水一般的湿润明媚:
“昀兮姑姑。”
少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仿佛回到那时,重重宫墙之内,她为他们唱起一支清丽的童谣。
“啊——你!”昀兮却如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受了天大的惊吓,整个人骇得直往后退,努力稳住身子,脸上的泪水却断了线般往下落。
她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忍耐,可最终还是冲过来将少年紧紧抱住了,用一种不可抗拒的使人疼痛的力气。
少年耳边,昀兮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哑,恍若地狱里挣扎不休的厉鬼: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啊!”
瘦弱如同细竹般的少年闭上眼,轻描淡写地抹去眼中的绝望。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留下的偏偏是你,偏偏是你?”近乎咬牙切齿,“芊芊——”
偏偏是。多么讽刺。公子不是他,阿谦不是他,负有盛名的不是他,他甚至不是“他”,他应该是纳兰谦,却最不该是芊芊。
昀兮一遍遍重复着口中的话,到最后近乎耳语,近乎亲切的呢喃。纳兰谦,不,纳兰芊芊木然地任她搂着,直到那美髯青年将这失控的妇人拉开。
昀兮仍在哭泣,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青年的手,向芊芊抓来。
芊芊本能地横臂一挡,那石玺不慎滑出来,跌落在地。
昀兮盯着地面,眼睛赤红:
“你凭什么拥有呢?”她一把抓起那石玺,狠狠摜摔在地,仿佛要摔碎谁的心、谁的过去: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不配!”
凭什么拥有呢?凭什么拥有活下去的权利,凭什么担负那沉重的命运与使命,凭什么在取代了她最疼爱的阿谦之后,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呢?
看着那已然出现几道裂痕的精美工艺品,芊芊苦涩地想,再精美,也不过是石头而已。可笑的是,石头竟也这般脆弱,轻易便出现了破损,再也修复不全。
她拾起那破败的石玺,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侯府。
身后的昀兮仍在哽咽。
芊芊抬头仰望黑沉的夜色。
故国不复,故人不复。
此心亦不复。
……
沿着街道走着,路上竟是没遇见几个行人,只有寥寥几辆马车迟缓而过。城东街的商贩们收摊甚早,就连好几个稍大的店家也放下了帘旌,不再揽客,故而此时的城东街显得有些荒凉。
芊芊不免将脚步放的快了些。
身后有窸窣之声,似风儿激荡回旋。
芊芊停步,半抬了手,眼眉微垂,感受指间是否有气流穿梭。
然而毫无所觉。
分明……没有风。
她的心重重一沉。
从柴垛缝隙间看去,果真看见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往此处奔来。芊芊咬紧牙,死死盯住俩人,发现他们似是在查探四周时,又连忙将视线移开了一些。
这种人经后天训练,多半警惕非常,直觉敏锐,一点异动哪怕是感情强烈些的目光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在俩人越来越靠近藏身的柴垛时,芊芊的呼吸已经轻得不能再轻。
死寂的,忐忑的,颤抖的。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金碧辉煌的宫殿,昏暗的灯光,猖狂大笑的兵士,冷冷睨视的那几人,眼前一瞬间抹过浓猩的血红。
在两个黑衣人离开后,芊芊仍然浑身发冷。
东祁的都城之中,已经有人察觉了什么吗……
良久,她推开身前一捆木柴,刚刚站起时,凌厉杀气便从斜上方凛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