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没有像上司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沈绩甚至没有被升个一官半职。
这叫他自觉庆幸的同时也半悬着心,生怕哪天公主忽地记起来自己有个“救命恩人”,叫他的人生偏向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向上。
“娘娘和圣人看着成就行了,做什么还来问我?”乐康看着案子上依次排开的权贵画像,抬头对贵妃说。
“前两天不是已经看过一遍了?”乐康继续道,“您和圣人不是挺喜欢那个欧阳家的小郎君吗?”
贵妃笑吟吟走过来,“那都是陛下的意思,我不是想着,叫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吗?”
乐康冷眼瞥过这些郎君像。
“都画得挺好的,家世也相差不多,”她道,“娘娘大可放心,乐康眼下没什么对心思的小郎君。”
她说得直白,“嫁给谁,于乐康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贵妃刚想再劝两句,便听到乐康继续道,“就算乐康日后看上了什么别的郎君,就凭娘娘桌上这些货色,又能拦得住我吗?”
贵妃一愣,旋即失笑。
“你倒是不藏着掖着,”贵妃道。
“没必要,”乐康摆摆手。
“……只是我私心里劝你一句,”贵妃走上前几步,“乐康,婚姻之事,恐怕并不如你所想那般容易。两个人朝夕相对,终究是亲人,你只想着用权势压人,可这些郎君背后哪一个不站着世家大族——你一旦出嫁,就是圣人,也不能全然站在你这边,你、可明白?”
乐康神色一顿。
人人都道幸福似神仙一般的贵妃和她讲婚姻之苦。固然不太可信,可却……反而叫乐康萌生起些莫名的恐惧来。
贵妃:“你公主的身份,固然尊贵,可权势,向来是双刃之剑,用得不好,难免伤人伤己。”
“前朝太平公主,是何等的强势?”她道,“你看她的婚姻呢?”
“……我是没有孩子的,乐康,”贵妃道,“但我看着你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咱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深厚些。”
“乐康,我是希望你的日子过得幸福的。”
直到乐康告辞离开,一路上还在想贵妃同她语重心长讲的那些话。
她说:“最近因为那日马球场上的事情,陛下又想起了一个武将功臣之子,让我问问你的意思。我看着,倒比这些世家纨绔,踏实、牢靠些。”
乐康:“谁?”
贵妃:“左翊卫使,沈绩。”
沈绩、沈绩。
乐康偏头拄在步辇上,回忆起在马球场上他冲过来到自己身前,将自己全然护住的场景。
她明知道的。
就算不是她李乐康,换了个别的皇子公主,哪怕是她那些年过半百的姑姑们……沈绩也会冲上来。
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呢?
是他胸前的铁甲硌痛了她的腰。
还是他喊的那一声“公主小心”实在音量太大,简直给她脑仁捅了个对穿。
一路巡视的金吾卫迎面走过来。
远远瞧见了公主步辇,士卒纷纷转身过去,低头回避。
沈绩也没看清是哪位贵人。
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见到步辇就转身低头简直快要成为肌肉记忆。
只是这一次,低头了好长时间,都没听到这一队人走过的声音。
踏实、牢靠。
乐康摸着下巴,细细品着方才贵妃评价的这两个词。
“沈绩,”她懒洋洋地开口。
沈绩被背后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
声音很陌生,他一时之间对不上是哪位贵人,转身,沈绩“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金吾卫冒犯贵人,”他的叩首,“还请贵人恕罪。”
头顶上没有声音。
沈绩惊出了许些冷汗。
看来今儿是碰到了个心情不好的主……这可如何是好?已经快要到了放饭的时候了,要是再在此处跪上一会儿,他和兄弟们想吃上一口热乎的,应该是难了。
“抬起头来,”乐康看着,扬起嘴角。
“万万不敢直视贵人,”沈绩把头压得更低了。
“本宫叫你抬头,”乐康话中自带威严,沈绩不得不听。
梗着脖子抬头,却看见一双玩味的笑眼。
沈绩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