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煦,”李俶缓缓开口。
“末将在,”谢暃上前一步行礼,“永王殿下在郑煜伏诛后发疯,四处寻找刀剑意图自尽。皇甫将军为防其伤人,才最终将其诛杀——”
“润煦啊……”李俶打断他。
谢暃不自觉退了半步,李俶周身散发寒意——这哪里还是那个随和贤德的广平王?
“……下官在,”他说。
“你知道吗?”李俶忽地笑起来,“李舒没死。”
谢暃猛地抬头。
“不知道?”
“没关系。”
李俶道,“你现在知道了。”
“本王会告诉她,是你,亲手杀了郑煜。”
“是你,亲手杀了郑煜。”
“是你!”李俶怒吼,“亲手杀的!”
……
“不是说要去见阿耶吗?”李侦看着沈娘,他问,“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呢?沈娘娘?”
沈娘看着李侦的眸子,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沈娘娘?你怎么哭了?”李侦有些慌张。
李侦已经七岁,过分曲折的身世让他提前长大了太多,他早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知道自己此时来江陵,还与姑姑分开,一定有什么目的,可是现在……广平王连夜将他带走,却又立马要送回去。
“我阿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娘娘?”他轻声问沈娘。
沈娘再忍耐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没事的娘娘,”李侦凑过去用小手拍拍沈娘的后背,“我阿耶身边有干爹呢,干爹是世上最威武的人,他会保护阿耶的——我们回去找姑姑吧?有姑姑在,咱们也都不用害怕。”
一句话击溃了沈娘最后的防线。
她喊出哀恸之声,将李侦紧紧揽在怀中。
……
李舒睁开眼,是在两天以后。
一座破庙里。
到处洋溢着灰尘的味道。
有人在烹一锅茶,正是李舒晕倒前最后闻到的味道。
函清走过来,他憔悴的神情像是直接老了二十岁,也像这人从头到脚地给撕碎了,又匆匆缝合起来。
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揉烂了灵魂。
真是奇怪。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李舒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她手上一热。
李舒低头才发现,原来眼泪已经先一步掉下来了。
函清走到李舒的身边,双手颤抖着捧上一盏茶,“舒娘子,你……先喝一口暖暖身。”
李舒看着茶汤,没有说话。
函清将茶盏放在榻边。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阿郎……有些东西嘱托小人带给娘子。”
先是个小小的桃木符。
“阿郎、阿郎说得给娘子道个歉……”他道,“可能是他私自动了沾染仙气的东西,才叫月老没看见娘子的心愿。”
木符上“舒窈”两个字,被磨得发亮。
一笔一划,都是她亲手写上的,现在笔锋作刀锋,正在刻她的心。
“……阿郎惦记着娘子的镯子当了,嘱咐我一定给找回来,娘子你放心,我函清找一辈子也一定把镯子给找到!”
“他还说……”函清哭得不能自已,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他说帕子揉烂了,您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再绣一方给他。”
“……好。”
半晌,李舒方才开口道。
……
广平王找到李舒,在十天之后。
函清在把她送到广平王的马车上之后告别。
从此之后,李舒再也没见过他。
“……太上皇肯定还是希望能将永王的……运回去的,”广平王和李舒并排打马在前,阿侦和沈娘在身后车中。
“但是陛下……”广平王绝望地揉了揉眉心,“小叔死状,也确有几分骇人,确实不适合长途奔波了。”
“……再加上毕竟是在战场上,江陵到底湿热,虽是在冬天,也极容易发瘟疫,商量再三,还是就地、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