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王的话没能再说下去,可是她看李舒的脸色,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殿下不必这样看我,”李舒转眼道,“人已经死了,葬在哪,有什么要紧?”
“……”
广平王:“陛下顾及皇家声名,并没有将小叔的罪行昭告天下,并且赐了阿侦爵位,舒娘你……也仍是侧妃。”
“此行咱们一道返回灵武,你和沈娘相互有个照映,也能照顾阿侦不是?”
李舒只是看了他一眼。
“陛下……总是觉得亏欠小叔的,”广平王被李舒的周身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舒娘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
“子熙在哪?”她忽地开口。
广平王一愣,“什么?”
“我说,”李舒看他,“子熙,葬在哪。”
……
鄱阳城北,战场上血气还存。
只是不见了刀光剑影。
这里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也对。
山川能记得什么呢?它们万千年来都是这样的。
没有哀伤,也没有喜乐。
所以才要有人,有人把这些悲欢铭刻,把那些已经离去的人放在心上。
李舒勒马,牵扯住缰绳。
黑骢长嘶,它也知道了。
这是自少时陪伴郑煜的老友,随他出生入死。
可在他最需要它的时候,却被他留给了她。
“子熙,”李舒说。
话开了头,却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我本来是要怪你的,”她擦擦眼泪,“但是转头想想,这样也挺好的,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走得很没有后顾之忧。”
“从前谢可儿给我讲话本,像咱们这样纠缠的,都应该感动上苍、起死回生、终成眷属什么的。”
“后来她也不给我讲话本了……你也走了。”
“帕子的事你等我闲下来吧,最近太忙了。先要把阿侦带到灵武去,我还要想办法找找我那个阿耶,不知道几经战乱,他还活着没有。”
“……原来那年你回京,还跟踪过我。也怪我,当时没能认出来你,是不是伤了你的心?”
“心眼太小。”
“就算喊我一声,还能怎么掉面子不成?”
“小气。”
“……要是你来王府时我没躲着,还好一点。”
“兴许那个时候见着了,能多说几句话。”
……
“你在那边先看看吧,要是管得不严,你就等等我。”
“但是我……你也知道的,总有这些那些不放心,活个七老八十,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舒说着说着,自己含泪笑出来。
“我记性不好,下辈子能不能见面,还得靠你记着。”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风,却没有寒意。
分明晴朗的天空忽地飘雪。
纷纷扬扬,散落在李舒身上。
她打马离开,雪花一直散落在黑骢油亮的毛发上,鲜明得很。
鄱阳城外十里,广平王一行,在等李舒。
走到此处,李舒终于勒马回头。
十里长亭十里雪。
子熙,是你在留我吗?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
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
仿若眼前烟尘,是他踏雪而来。
你欣赏太白风骨,不知道太白挥毫此诗之时,有没有见得半分你跃马扬鞭的风采。只是你这安睡之地……我终究要离开了。
长安,我要回去的。
我们,也总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