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王母着急地看向陈熙照，说：「那些瘀青会不会都是被……」她说不下去，光是想到女儿长期被家暴的可能，她都难受。

陈熙照说：「她之前给我们科的其他医生们看诊时，明显排斥成年男性，而且外形越阳刚的越害怕。所以我才猜测她有可能遭到家暴。」

王母想不通，不解地问：「可是如果她真的被打，为什么不报警？就算不报警，也应该跟我们说啊。」

「可能怕你们担心，所以没跟你们说吧？至于报警，很多家暴受害人之所以隐忍不报的原因有很多，例如：被威胁、怕被报复……等等。」陈熙照又说，「对了，王妈妈，请问昨天妳带王雅雯给林医生看诊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她会攻击林医生？她之前有攻击过妳或其他女性吗？」

「没有没有！」王母忙挥手澄清，「阿雯第一次这样。她也不是故意的啦，她就是……唉，我也不知道阿雯为什么会突然抓狂。林医生只是在问她最近的状况，态度也很好、很有礼貌。阿雯嘴巴一直念着『镜子』，然后就抓狂了。」

「镜子？」

「对。我有发现阿雯变得很怕镜子。她不敢照镜子，还说镜子里的人不是她，说了好几次。」

住院医师疑道：「这是『面部识别能力缺乏症』？但这种症状不是都是先天的吗？」

护理师不太确定地问：「面部识别能力缺乏症是指『脸盲症』吗？」

陈熙照答道：「对。除了先天以外，也有可能是脑部受创或手术造成的后遗症。」

护理师对住院医师说：「脸盲症是辨识人脸的能力低弱。但是王雅雯没有这样的问题，她认得出王妈妈，也认得出我和其他护理师啊。」

陈熙照又问王母说：「王雅雯『害怕镜子』、『认不出镜中的人是自己』的症状有多久了？」

王母说：「也是在她老公去世以后。」她顿了一下又说，「但确切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们没有住一起，大概一、两个月才见一次面。在她老公去世前一个月左右，我去她家找她，那个时候她还好好的。如果她不是因为老公去世、打击太大，那我也不知道中间一个多月发生了什么事，害她变成现在这样。」

陈熙照点点头，说：「麻烦妳在外面等一下。我有些问题想私下询问王雅雯。」

王母担忧道：「这样好吗？阿雯现在会怕男人。」

陈熙照说：「让我试试看吧。」接着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住院医师和护理师说：「你们也先在门外等我，我自己进去。」

隔离病房的格局与一般单人病房相同，进门后先是浴厕，再来便是衣柜、可放陪病床的走道、病床、附滚轮的用餐桌。设备比单人病房少，不会有床边柜、冰箱、热水瓶、电视、壁钟、衣架……等有隐患的家电或物品。

王雅雯仍然看着窗外流泪。陈熙照一走近就看见她双眼无神，眼下有重重的黑眼圈，短发杂乱，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除此之外，她印堂的青黑变得越来越重了。

她初时没注意到陈熙照，直到他走到她床边的陪病椅旁，她才赫然惊觉有人靠近。

她身子向后仰，睁大眼睛瞪着陈熙照说：「你是谁？你要干嘛？」接着又环顾四周，耸起肩膀、不安躁动道，「我妈呢？我妈呢？」

陈熙照一直等到王雅雯的视线再次落回他身上时，才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并刻意翘起小拇指、将头发别到耳后，并用莲花指指向自己白袍上的绣字说：「我是妳的主治医生—陈熙照。」

王雅雯留意到他女性化的举止，眨了眨眼、止住了眼泪，不再扭动，明显冷静了一些。

陈熙照说：「我有些问题想单独问妳，所以请王妈妈在外面等一下。」他指向门上的窗户，「妳看。」

王雅雯朝门看，果然看见窗外的王母和护理师、住院医师。她垂下肩膀，眼神飘忽地对陈熙照说：「喔，你是主治医生啊。你好。」

陈熙照故意拉尖声音说：「妳还没跟我说对不起呢。」

王雅雯看向他，茫然道：「啊？」

「昨天妳在门诊区追着林医生跑的时候，我为了阻止妳，出手抵着妳的头，结果被妳抓得都流血了。妳看！」陈熙照刻意卷起毛衣，给她看双臂上过优碘的伤口。

王雅雯先是盯着臂上道道爪痕看，又抬头看向陈熙照，想起昨天自己是如何攻击他，惭愧地低下头说：「真的对不起，把你抓伤了。」接着抬头问他，「能不能请你帮我跟林医生和护理师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伤害她们。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了，看错人了。」

陈熙照很敬业地继续翘着小拇指，拨了拨浏海，傲娇地仰头说：「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跟妳计较。但妳接下来要乖乖回答我问题，我才要帮妳转达歉意给林医生和护理师。」

「好好好。那医生你问吧。」

「我刚才有询问王妈妈妳的状况。她说妳不敢照镜子，而且常说镜子里的人不是妳。」

王雅雯轻轻摇头，说：「不，不是的，我妈没听懂。我不是说：镜子里的人不是我。我是说：镜子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陈熙照听她口齿清晰，且意识清楚，便认真推敲她说的话：「也就是说，妳不是认不出镜中的自己，而是——」

王雅雯接着说：「而是镜子里除了我以外，还多了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仙女——」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并且被那声音吓得全身僵硬，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好大。

她的头和身体没有动，但视线扫向门口方向，侧耳倾听了一会，接着突然惶恐道：「她来了！她跟到医院了！你听到了吗？」

她开始挣扎地要下床，陈熙照眼明手快地用带子将她固定在床上。

她一边扭动一边大喊：「救命啊！救救我！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