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照追问：「妳说的『她』到底是谁？」

两行眼泪流下来，王雅雯歇斯底里地吼道：「仙女！镜子里的仙女！她来了！」

「镜子？」陈熙照朝门口方向看，「妳是说厕所里的镜子？」

「对对对！她来了！救命啊！不要过来！」她开始尖叫。

陈熙照当她是幻听。为了安抚她，他快步走向浴厕。

王雅雯试图阻止他：「不要！不要过去！」

浴厕的灯一直都是亮着的，门也是开着的。它的格局小且方正，陈熙照站在门口一看，里面一览无遗，一切正常。

「里面什么都没有啊。」陈熙照转头对王雅雯喊道。接着又特别走进浴厕查看。

洗手台上是一整面大镜子。镜中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无别的人影。

他朝门外喊：「镜子很正常，不要怕。」

王雅雯情绪失控地大吼大叫：「不要过来！不要再来纠缠我！」

陈熙照转身走出浴厕的时候，浴厕的灯突然闪了一下，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嘘……不要告诉他……」

那不是王雅雯的声音，有些飘忽但很有穿透力。是鬼的声音。

刹那间，陈熙照背脊发凉，想起裴烨的叮嘱：「……缠住她的不是普通的鬼，而是『厉鬼』，煞气特别重……」

有些人明明不是灵异体质，却会撞鬼，原因是鬼刻意「现身」，让特定的人察觉祂的存在，目的也许是报复、报恩、有求于人或纯粹捉弄。但像陈熙照这种灵异体质的人则刚好相反，除非是鬼刻意「隐身」，否则一旦鬼出现，他就能马上感应到。

灵异体质有很多种，最广为人知的是阴阳眼，其实还有「耳朵听得到鬼语或杂讯声」、「鼻子闻得到各种事故身亡的鬼味」、「嘴巴吃得出供品有无被鬼食用过」和「身体能感受到奇异鬼压而发凉、头晕目眩或毛发直竖」这几种。

一般来说，阴阳眼不只能看见、能听见，也能感受到鬼压，陈熙照和裴烨都属于这类。因此阴阳眼也是成为道士的先决条件之一。

奥妙的是：鬼无法分辨人有无灵异体质，所以往往会故意现身或发声测试人。因此有灵异体质却不是道士的人，终其一生都要保持「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天生阴阳眼的陈熙照「装傻」的能力早就已经炉火纯青了。察觉到浴厕异状的他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回浴厕，来到洗手台前洗手，实为借机观察。他洗完手，抬头透过整面镜子查看背后。什么都没有。

但他一转身，镜子里又传出：「嘻嘻嘻……」

那种闷笑声就像是女人捂着嘴窃笑一样。

他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心想：普通亡魂是没办法在我面前隐身的。王雅雯真的有麻烦了。

他马上回到病床旁，发现缩成一团的王雅雯整颗头都被黑气笼罩。他眉头微蹙，吞了一口口水，心想：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应该请王妈妈带她去大庙处理？可是我是医生，这种话我怎么能说。我要是说了，搞不好就换我住病房了。

王雅雯因恐惧而全身剧烈颤抖，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语带哭音地对陈熙照说：「那个包包，里面的符拿给我。拜托！快！」

陈熙照顺着她的视线转头一看，椅子上有一个女用肩背包。为了安抚她，他依言打开肩背包，很快就翻找出一个带红绳的红色平安符袋。他将它拿到眼前，检视了一会。

王雅雯催促道：「快点！那是我妈帮我去大庙求的！」

陈熙照见符袋上的确有大庙的墨印，应该不会有问题，便将符袋戴在她脖子上。

她松了一大口气，这才稍微冷静一点，不再大哭大叫，也不再发抖。

陈熙照一边慢慢坐下，一边哄她：「有平安符在，妳现在很安全。而且我们都在，我们会保护妳。」接着他回归正题，问道，「妳刚才说，妳是因为不小心看错人，才攻击林医生和护理师。那么妳到底是把她们看成谁？」

王雅雯双眼睁大，回道：「就是仙女！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看医生和护理师，她们的脸都忽然变成仙女的脸。我以为仙女从镜子里跑出来，吓得要死。我受够了！她一直纠缠我！我又怕祂又恨祂！我受不了了，我要反击！可是、可是，我恨祂，又怕祂……」

说到这，她惶惶不安地喘气，有些神经兮兮地东张西望，接着直勾勾地看向陈熙照，说：「你相信我，我没有幻觉，真的！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看见、听见仙女了。你相信我吗？」

陈熙照神情真诚地用力点头，说：「我相信妳。除了刚才听到的以外，妳还曾经在哪里、在什么时候看见或听见仙女？」

「到处都是！我不知道，仙女随时会出现在每个地方的镜子里；家里的镜子、公司的镜子、捷运站厕所的镜子。」她再次发抖，「我以为我把镜子遮起来或不去看镜子就好。可是还是会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祂一直指使我！我不要！」她闭上双眼，边说边猛力摇头，「我不能这么做！绝对不可以！」

「仙女要妳做什么？」

她忽然睁开双眼，瞪着陈熙照说：「仙女要我杀了恬恬！她竟然叫我杀了她！我怎么可能！她是我的一切！」

「恬恬是谁？」

「我的女儿。」她顿了一下又说，「仙女告诉我，如果我再不动手，她就要自己来。到时候，恬恬会死得很难看。」

陈熙照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追问：「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仙女的？」

「一个多礼拜前。」王雅雯再次东张西望，仿佛是要确认有无旁人偷听，接着忽然凑近他，悄悄说，「自从我去姑娘庙拜过以后，就开始见到仙女。镜中仙。」

王雅雯一下子对他说了那么多话，不但不排斥他、甚至愿意主动靠近他，明显愿意对他敞开心房。

陈熙照扬了扬眉，有些讶异地想：看来扮成娘娘腔这招真的奏效了。

这么一想，他转头朝门口瞥了一眼，门上窗户外的护理师和住院医师都在对他比赞。

他拉回视线，继续问王雅雯：「为什么要去姑娘庙拜？」

她垂下视线，娓娓道来：「我……我希望有人能来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