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熙照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看，是主任医生打视频电话过来。

「又有什么事啊？」陈熙照先是小声咕哝，才接起电话，「喂？」

一头灰发的主任医生随即映入他的眼帘，说：「熙照啊，你上午诊结束，就赶快去护理站了解一下病人的状况。尤其是日志，一定要看。病房主任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过去。」

陈熙照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问他：「谁？」就他的印象所及，目前他没有病人住院啊。

「就是『王雅雯』啊。文淇他们还没跟你说吗？你该不会不愿意接吧？」

陈熙照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上报到主任医生那边去了，他不接也不行。但有些事他还是要先讲清楚，便对主任说：「我不是不愿意接，只是不想按照文淇他们建议的方式，装成娘娘腔的样子去帮病人看诊。」

主任医生说：「不然你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讲出来，我听听。」

「呃这个……」陈熙照一时也想不到。

「熙照啊，你认为那些扮成小丑逗病人开心的医生很丢脸吗？」

「什么？当然不！他们很伟大。」

「这就对了。既然如此，为了了解病因、治疗病人而扮成娘娘腔又有什么丢脸？你应该也清楚，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病人不要排斥你，等到她认识你，知道你对她没有威胁、没有危险，你再慢慢恢复原来的样子，不就好了嘛。」

「这……」

主任医生透过视讯看出陈熙照的动摇，又再推一把说：「病房主任特别请我拜托你。她说护理站全部满床，还有很多病人排队等着住院，所以希望你能尽快开始治疗，让病人精神状态稳定下来、早日出院。熙照啊，你身为主治医师，责任本来就比较重，我们就全靠你啦。」

陈熙照垮下肩膀，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说：「我知道了。我会试试。上午诊结束就上去病房。」

每间医院的精神科病房类型和格局都不同，以陈熙照所在的医院来说，一出电梯就会看到精神科病房区玻璃门门禁，通过门禁后就是护理站。护理站周围是收治厌食症、过动症……等对象的「慢性病房」。

继续往走廊深处走，便会出现第二道门禁，这道对开门由格子状白铁框住防弹玻璃，明显比第一道坚固许多。门后就是「急性病房」，收治谵妄症、思觉失调症……等病情较严重且有攻击倾向的病人。

大闹精神科门诊区的病人—王雅雯就住在其中一间隔离病房。

此时护理站的一个护理师正透过监视器查看病房内状况。

王雅雯身穿白色约束衣，双手在胸前呈交叉状、坐靠在病床上，而老迈的王母则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喂她喝汤。

陈熙照就站在监视器萤幕旁，身穿白色医师袍的他不自在地拉扯过紧、过短的黑色铅笔裤。这件裤子还是他身旁的门诊医师—林文淇借给他穿的。

林文淇上、下打量他一会，有点不满意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肩膀太宽的关系，就算穿紧身裤，看起来还是不够阴柔。」

住院医师提议说：「要不然换裙子试试？」

林文淇也提议说：「再戴顶假发？」

陈熙照一听，当即沉下脸，眼神冰冷地说：「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

说完拿起一旁桌上的平板，转身就往王雅雯的病房走。一向谈吐温柔的陈熙照突然态度改变，林文淇和住院医师知道他是真的动气，便不敢再多嘴；林文淇赶紧离开，而住院医师则和护理师快步跟上陈熙照。

陈熙照等人才走到病房门口，房内的王母就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门外三位医护人员。她放下汤碗，快步朝他们走来。

护理师见状便从外面拿门禁卡感应、帮王母开门。

王母认出住院医师，不安地交握双手，问他：「怎么了？早上不是才巡过房？怎么下午又来了？」接着她看向高瘦的陈熙照，眼神疑惑地说，「这位是？」

「王妈妈，」住院医师向她介绍陈熙照，「这位陈医生是我们精神科的主治医生，后续主要由他为王小姐治疗。」

陈熙照与王母互相打过招呼后，王母对陈熙照说：「实在不好意思，之前我女儿在门诊那边……唉，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她啊，可能是最近办她先生的后事，压力太大，所以才会有一些幻觉。然后我在想，她可能是被自己的幻觉吓到了，所以才会抓狂。陈医生，她住院之后见不到我孙女，心情越来越不好。我很担心她病情会越来越严重。能不能请你评估一下，如果她病情没有很严重，是不是可以让我把她接回家照顾，然后定期回诊啊？」

陈熙照开门见山地说：「王妈妈，就算办理后事给王雅雯带来压力，我也不认为这是造成症状的唯一原因。我想在进去看她之前，先问妳一些问题。」

「好啊。什么问题，你说。」

「王雅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症状？她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状况吗？」

「没有，以前从来没有。」王母想了想，又说，「就是从她先生去世之后才开始。」

陈熙照进一步询问：「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她先生是怎么去世的？」

「喔。就意外啦。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到，然后就……」王母没再说下去，但大家都懂她的意思。

「了解。再冒昧请问一下，她先生在世时有家暴过她吗？」

王母惊讶地说：「没有啊！怎么可能！如果他打她，她一定会告诉我……」说到这，她好像忽然想到什么，眉头逐渐皱起，边回想边说，「她先生去世前，她跟我说她要离婚、要搬出去住，我问她为什么，她都不说……她最近几年都很忙，没空回来看我。有几次我去找她，她却穿长袖。我问她夏天干嘛穿长袖，她都说家里开了冷气反而会冷……昨天我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身上有好多瘀青，我想说那些是护理师和保全把她绑起来、送病房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