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愚鬼鬼祟祟地来回打量两个人,恨不得把自己给埋了。
徐少珩忽然起身,捏了捏顾以诺的后颈。顾以诺顺着他的手,目光一路上巡,看着他的脸。
“跟我去见见白浩然。”
陈述句。
审讯室灰色的墙壁上刷着白漆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素白的灯光从上而下倾泻出来,淋了白浩然一身。他略低着头,暴露出一段纤细羸弱的脖颈,像是一折就会断,令人无端地生出一种怜惜来。
顾以诺隔着单向玻璃看徐少珩和李若愚在他面前坐下,蓝牙耳机“嘀”的一声响,随后传来了徐少珩的声音。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徐少珩。”
白浩然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先不急,我们来聊聊你哥哥。”徐少珩满意地看见他嘴角的线条绷紧了,他翻出一份文件,“我这里有一份四年前云川都市报接到的举报记录,和同一年云川市教育局接到的举报信。都是关于你就读了三个月的洪都书院非法办学、虐待未成年人的,举报人是你哥哥白俊辉。你知道这件事吗?”
白浩然抬头看着他,眼圈发红,“我知道,怎么了?举报非法机构犯法吗?”
顾以诺眯起了眼睛。
无论是白浩然父母还是他的老师同学,都从侧面反映了他是个温柔得近乎柔弱的男生,所以从小到大没少被欺负。也正是因为这种兔子一样的性格,让他后来对父亲的反抗显得尤为激烈。
这样的男生,面对警察的时候不该是这个样子。而人在青春期时,人格基本成形,以后就很难再改变。仅仅是因为哥哥的车祸,就能把过去那个内敛的男孩刀削斧凿成现在的刺猬模样吗?
徐少珩对他流露出的敌意没什么表示,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查到你在市医院精神科有就诊记录,洪都书院的事对你造成了心理创伤吗?”
“嗯。”白浩然面无表情地回答。
“为什么只看了一个多月?心理治疗是个持续的过程。”
“因为我哥哥不在了。”白浩然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警官,你们是在指望我那对把孩子逼疯的父母送我去看心理医生吗?”
“那你最好还是再去看一下。”徐少珩站起来说,“你可以走了,感谢你的配合。”
只要白浩然一踏出市局大门,立刻就会有一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白浩然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声“谢谢”。
——
徐少珩站在窗前,拨开百叶窗的一角,看着白浩然顶着大雨在路边拦车。
“他那个出租屋里干净得很,都是书、衣服和照片什么的,法医说的那个外科手术刀我们也用鲁米诺试剂测了,没有血迹。”陆西辞抓起桌上不知道谁的茶灌了一大口,着急上火得不行,“酒吧街那边也根本没有进展。现在怎么办?”
“等。”徐少珩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杯子,“那是程橙的药茶吧?调理月经的。”
陆西辞面有菜色,过了一会儿才问:“等什么?”
“等他动手。”徐少珩说。
“警方都找上门了,他还会作案?”陆西辞不大相信,“智商正常的成年人都干不出这事。”
“你审讯他的时候觉得他可疑吗?”
“非常可疑,只是我们没有证据。”陆西辞的脸色更难看了。
“对,我们没有证据。只要他表现得‘正常’一些,对警方的敌意不要那么明显,进来的时候不要那么冷静,我们除了那些社会关系,连怀疑他的理由都没有。”徐少珩说,“你觉得一个连杀两人都不留下痕迹的人,会缺心眼到这个地步吗?可疑两个字都被他写在脸上了。”
陆西辞哽住了。
“他根本就不在乎会不会被抓住,他只想在被抓住之前杀了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谁?”
顾以诺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加红的新闻标题“洪都书院事件后续,恶魔在人间”,慷慨激昂之情几乎要冲破屏幕砸在陆西辞脸上。新闻里配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的照片,在衣香鬓影的宴会上熟练地迎来送往。
白色的闪电撕开云层,照亮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三人的脸。
——
白浩然回到安康小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过那家人的窗户时,玻璃被“嘣嘣”地敲了两下。他低头看着玻璃后那双雀跃的大眼睛,下意识地在外套口袋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抱歉。”白浩然低声说,“今天没有糖了。”
大眼睛流露出失落,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会儿,从破了一角的玻璃处塞进来一颗糖。那是个老牌子的奶糖,也不知道是过期了还是被人攥在手里太久,已经融化变形成一团,黏在糖纸上了。
“谢谢。”他接过了那颗糖,用力握在手心里。
大眼睛又开心起来,白浩然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了玻璃后女孩半赤裸的身体。这么阴冷潮湿的天气,她也只在发黄的睡裙外套了件皱巴巴的男士外套,赤脚踩在水泥地上。她暴露出的脖颈上带着凌虐过后的红痕,竟然像是成年男人的指印。
白浩然咬着牙说:“不要怕,很快……他就不是你父亲了。”
女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好看的哥哥脸色突然变得很可怕。她又不敢回到里间去,那里有她更害怕的男人。她进退两难,最后鹌鹑似的把自己藏在了窗户底下。
白浩然抬脚走了,他租的屋子在这对父女隔壁。
他回到出租屋里打开灯,立刻就接到了一个网络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