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说:“小的也算熟知京中各家贵女,没有见过这位。再说她一身简朴,哪像王公贵族家的姑娘?少夫人莫要多心。”
宁晓芸颔首,没有再多想。她又订了些做香囊的布料彩线,方才慢腾腾出去。
外头两个丫鬟清点好预订的芙蕖纱,正要将布料搬上马车。
“少夫人,这位姑娘说想高价买咱们一匹布料。”其中一个丫鬟上前,指了指角落里坐着的姑娘。
宁晓芸侧眸看向那位素雅装束的年轻女子,微微扬起唇角。
她道:“姑娘大可等到备货充足时再买,实在没必要如此心切。”
那姑娘只听到掌柜的称宁晓芸为少夫人,却不知是哪家夫人,犹豫着该怎么说才能打动对方。
她思索再三,上前行了个礼,浅浅一笑,“实不相瞒,我本欲去拜访家中故交,因他这个人最是怕热,所以想制些芙蕖纱的暑衣,以作薄礼。”
口吻十分亲切,那粉嫩双颊上甚至透着娇红,一看就是提起心上人的模样。
宁晓芸歪了歪脑袋,轻笑道:“既是如此,我倒不能不成人之美了。”
说着便吩咐人取了一匹芙蕖纱下来,又说道:“姑娘也不必高价结算,便按一般价钱付罢。”
那姑娘付了钱,恭敬与宁晓芸道了别,才抱着芙蕖纱远去。
宁晓芸眸子眯起,看着她离去背影有些感慨。那姑娘全身装束加起来怕是都不如这一匹芙蕖纱昂贵。
啧,为男人花这么多钱,她可舍不得。
————
这日清晨,宁晓芸一大早就去老太君院子里请安。
侯府人丁单薄,老太君也不大爱出门,院里向来安静。今日却是仆从们来来往往的,添了几分热闹。
日光甚好,灿金的光芒透过樟树茂密枝桠,在地上碎成点点金斑,深翠绿篱染上明亮辉光,越发显得生气勃勃。
宁晓芸静静站在树下,思忖道应是有贵客上门了。
她定了定,才走进正厅,就瞧见老太君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和她年纪相仿,面貌清丽,透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
宁晓芸微怔,这不是在云裳坊遇到的那女子吗?
她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乖巧地朝老太君行礼问安,便坐了下来。
“莺莺,这是宁二姑娘,祈儿的新妇。”老太君对那姑娘说道:“懿旨赐婚的那位,原是工部宁主事家的。”
宁晓芸瞧见老太君热络的神情,已知道这女子是谁了。
“见过少夫人。”对方很有分寸地行礼,丝毫没有别家高门贵女的高傲。
老太君对这姑娘大方得体的举止十分满意,笑着点点头,又道:“这是安平伯孙女,赵家姑娘。”
宁晓芸不卑不亢地颔首,“赵姑娘多礼了,你我年纪相仿,还是直唤我名字晓芸吧。”
赵莺莺唇角含笑,转向老太君,“说起来和少夫人还有些缘分,若真论年纪,我倒是该唤声姐姐。”
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背,“芸儿家人都不在京城,你得空常来侯府陪她说说话,都是姑娘家,可以做个伴。”
宁晓芸歪了歪脑袋,日光映照在清澈眼眸里,越发显得人柔软。
“赵姑娘不嫌弃我就好。”她垂眸笑了笑。
老太君又问,“祈儿还没醒呢?”
宁晓芸说:“晨起咳得厉害,孙大夫来看了一回,又睡下了。料想这会儿该醒了。”
赵莺莺眉头微皱,端茶碗的手顿了一下。
“你想去看祈儿,便去吧。”老太君看出了她的纠结。
宁晓芸自然没有说不的余地,便带着人回了院子。
二人还没走近屋子,就被小满挡了下来。小满一眼就看到宁晓芸身后的赵莺莺,眯了眯眼睛。
“夫人怎的这样慢,侯爷醒来一直在寻你呢。”
小满口吻听起来有几分埋怨,可侧身却是将宁晓芸和赵莺莺隔了开来,颇有些护着她的样子。
宁晓芸快了几步,没留意到这细枝末节。她愣了愣,忙回头道:“赵姑娘且等片刻,我先去瞧瞧侯爷有什么吩咐。”
薛灵祈找她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喂猫逗猫给猫洗澡。因着芝麻上次闹出性命垂危,她愈加上心了,听了这话也顾不得礼节,步伐都走得急了。
落在身后赵莺莺的眼中,却禁不住暗自思忖:这位少夫人,似乎对侯爷格外上心……
宁晓芸进了屋中,就见薛灵祈斜倚在床榻上,芝麻好端端地窝在他怀里,正用小脑袋蹭他的掌心。
“侯爷寻我何事?”宁晓芸疑惑问道。
薛灵祈微皱眉头,“外头怎么吵吵嚷嚷的?”
“哦——是安平伯的孙女赵姑娘,特意来探望您。”
宁晓芸自觉笑得很得体,甚至自作主张替他先做了决定,“现下人就在外头,妾身去请她进来?”
未曾料到,薛灵祈倏然抬起眼看着她,寒潭似的眸子,冷得仿若塞北十二月的大雪,让人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一时,屋内静得出奇。
宁晓芸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那句话,噎得不知如何弥补,只得讪讪地笑了下,“要不,妾身先请她去偏厅?”
薛灵祈缓缓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说谁?”他淡淡问道。
若是再仔细看,就能瞧见他搁在猫脑袋上的手指,不自觉微微弯曲了起来,轻点了几下,昭示着他的几分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