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她知道自己的处境,除了哄着他别无选择,一面又不甘心真变成笼中鸟般的摆设。
向来镇定的她,在今日那事之后,突然有些瞻前顾后。
宁晓芸缓了许久,才搓了搓唇瓣,恢复了寻常的冷静。
罢了,左思右想也只是为难自己,还能怎么着,且走一步看一步。
她准备阖眼时,眸光却慢慢飘向了榻上那件银狐毛大氅。
怕她冷,给她备她最爱的酒酿圆子,怕她难过又深更半夜带她去金卫司救猫。
如此一想,又蹊跷得很……?
宁晓芸一拍脑门,拼命才把那些荒谬的念头丢出脑海,气鼓鼓拉上被子呼呼大睡。
却说那厢薛灵祈躺在床上,听着她动静不小地翻来覆去,直至听不见半点儿声响,他仍是毫无睡意。
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侧,一片空荡荡的冷。
前几日,总有一只柔软的小手在半夜里悄悄拉住他。他明知对方全无意识,却依旧鬼迷心窍地反手握住,又在她醒来前飞速松开,像是怕她发现端倪似的。
他修长匀称的五指捞了捞空气,复又想起了什么。
柔嫩,娇软,微甜。
薛灵祈唇角勾起,回味着那夺人心魄的感受。
体内渐渐有热气升腾,他闭上眼狠掐了掐手心,才缓缓吐了口气,平静下来。
他向来觉得自己忍耐力极好,便是当初受伤剜肉,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难以自抑。
薛灵祈不由自主地想,他确实应该尽快祛除蛊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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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昌宫礼佛堂,宫阙里外寂然无声,唯有小尼姑的诵经声轻缓响着。
太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叩首,继而起身上了炷香。她看着红点吞噬香柱,颇有些钝刀割肉的感慨。
她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也极有耐心,可以慢慢引着局势走向期望的结局。可自薛灵祈醒来那日起,朝堂上下开始变天了。
哪怕他是个再也挣不了军功的病秧子,哪怕他培植的亲信早已被清理了一遍,太后仍捉摸不透他。
她自是恨极了这位功高震主的战神,所有挡在这条路上的人要么跟随要么死,偏他是个例外,一块顽石毫不开窍。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他皆不为所动,和他那执拗的爹一样。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弄死他,可那人心思狡诈行事利落,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故而,当初薛灵祈昏迷不醒,太后一度觉得天助人也,甚至寻到了猫戏耗子的乐趣,还给他赐了桩“好婚事”。
那姑娘性子极烈,与他这硬石头碰一碰,总要闹出点水花。熟料,这颗小小的棋子竟也脱离了掌控,反而攀上了薛灵祈。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心急不得,却又想起弟弟的话来。
“娘娘行事过于稳妥,这条路本就是鲜血铸就,有时候不得不行险招,像夏太师那般畏首畏尾,成不了大事。”李尧如是说。
这时,掌事嬷嬷匆忙进了殿来,“皇上来了。”
皇帝江清沅看那雍容身影踱步进殿时,心里也感慨。何时开始,二人已成了这般水火不容之势?
有时候皇帝也会不解,做万人尊崇的太后不好吗?但他亲政后很快明白了,一旦尝到权力的滋味,又岂会甘心。
皇权争斗向来没有对错,只有想与不想。
皇帝也不想成为屈居人下的那一个,纵使再难以释怀,他也只能咬牙迎上去。
“母后可听说了?夏太师的儿子已经寻回,只是疯了。”他先开了口。
太后目光微沉,“疯了?”
“金卫司说他逃狱出城后遇上人牙子,受了虐打,连十根手指都被斩了。”皇帝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太后沉吟片刻,“既是疯子,再审案就难了。”
皇帝哂笑,“人证物证皆在,还能逃脱不成。难不成……母后意欲留他一命?”
殿内氛围倏然冷下来,周围宫人眼观鼻鼻观心,皆屏住气。
太后尽力保持面色平静,“待臣之道在于恩威并施,太师只有一儿,总不能眼睁睁看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夏太师终究于她有犬马之劳,亦是文官之首,总不能就此放弃。
太后顿了顿,又说:“不过,此事皇帝拿主意便是,若有两全之法,自是最好。”
皇帝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却是话锋一转,“昨日,吏部尚书请旨告老还乡,母后可有中意的人选?”
这意思是,拿吏部换夏太师儿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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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远的案子了结已是一月余,终究是留了一命,被太师接回了府里。
只是,不过几日夏明远忽然死在家里,夏太师备受打击,缠绵病榻,朝堂上一时风声变来变去。
宁晓芸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薛灵祈的杰作,总之夏明远死有余辜,她也算暂时安心了。
薛灵祈近来虽还是病恹恹的,但去上朝的日子频繁起来。
宁晓芸落得自在,日常除了照顾芝麻看看话本,小日子快活极了。
就这般到了夏日,暑气潮热,她豁然想起压箱底的芙蕖纱,便想着继续给自己做衣裳玩。
这一日,待薛灵祈下朝回到院子时,便发现他的小夫人坐在榻前,一板一眼地做绣活。
他如墨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笑意,就这般立在窗外,静看着她。
她绣得认真,但是绣工着实乏善可陈,手指蓦地被针戳破,沁出血来。
薛灵祈疾步进了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