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天安先开了口,他问:“林先生,这当真是三皇子下的令?”
林先生正吃着鱼,听他这样一问,登时停下了手中的筷箸。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以狼看兔子的目光看向他,不禁令天安这种刀口舔血的人都为之一颤。
林先生突然笑了,他说:“我理解你,毕竟这事是天大的,来时三皇子也交待过,若你不敢,便去找惊蛰。”
听到“惊蛰”二字,天安的身子便如惊蛰一般。
并非是这名字有多吓人,而恰恰相反,这名字令他很愤怒。
惊蛰是海龙帮三位堂主之一,老帮主年事已高,帮主之位早晚要传下来的,水乡虽是其女儿,但却因女儿身而无法继位,那么争夺帮主之位的,只剩下了天安和惊蛰。
海龙帮吃着水运的生意,惊蛰不似天安这种蛮汉子,肚子里有些学问,所以往来货物和银钱归他管,风头也很强劲。
惊蛰又生了一副好皮囊,书生相,很招女人喜欢,水乡也与他多亲近,故而惹得天安没少寻他晦气。
此时这位林先生使了一招激将法,还真的将天安激出了火气,只见天安红着脸,沉声说道:“林先生,我天安可是为了三皇子的大业鞠躬尽瘁,海龙帮里一半的银子我都孝敬了上去,以至于那惊蛰处处找我麻烦,现在您说这样的话,恐怕不好吧?”
林先生好似没听到一样,他一口一口啖着鱼肉,很快便吃光了一面。
他将筷子放了下来,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子,这才笑道:“天安兄弟,你说什么呢?什么银子?”
天安眉头一皱,眼珠不禁瞥向了一旁的刀。
林先生全然不惧,他掸了掸手,笑道:“周县令是三皇子的外公,若非看在你这般卖力的份上,海龙帮早就没了,别说孝敬,那是你们的保命钱!”
“你!”天安这样的汉子,岂能容忍这样的威胁与羞辱,闻言他猛地站起身来。
他想拿身旁的刀,可最终还是没有拿,而那紧握的双拳也跟着一松,改为拱手说道:“天安明白,只是刺杀安华年近乎是必死的事,天安只是想问清而已。”
天安说的不错,刺杀安华年,无论成功与否,天安的脑袋是一定会掉的,至于还有多少人的脑袋跟着掉,恐怕不得而知了。
天安为三皇子做事,为的就是保全海龙帮,若到头来反而害了海龙帮,那他可就是万死难辞了。
林先生自袖口掏出把小扇来,他扇了扇,笑道:“放心,没人知道是你做的,到时候将脏水泼到东海王的身上就是了。”
天安心说,自己要么得罪北安王,要么得罪东海王,呵呵,还真是份好差事。
可天安也不敢多言,与两位王爷相比,近在咫尺的三皇子更容易捏死自己。
“天安明白!”
送走了林先生之后,小院里的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的模样与惊蛰像了九分九。
天安坐在院子里沉默不已,他看到惊蛰走了出来,不禁摇头苦笑道:“你都听到了吧?”
“苦了你了。”惊蛰拍了拍他的肩头,脸上的苦涩比之天安还重。
外人都以为二人不和,其实这都是他们的一出戏。
海龙帮很是强大,强大到了近乎统治黄河长江两域,门下弟子船夫过万,实力近乎无懈可击。
然而二人都不是傻子,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自己先放出破绽。
于是二人对外佯装不和,叫他人将此当作海龙帮的弱点,从而放松警惕,孰不知其暗中团结一心,反而令海龙帮蒸蒸日上。
其实也不怪林先生着了道,天安那糙汉子的样子装的太真,以至于谁都会被蒙蔽,哪里会想到他有这般多的心眼。
单说天安私吞帮众银两之事,这么多年下来,若此事是真,惊蛰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要不,这事还是我来办吧。”
天安摇了摇头,他说:“我只有股子傻力气,这样的人海龙帮里多如牛毛,而你这样的,海龙帮里却只有一个。”
言外之意,天安可以死,但惊蛰不能死。
惊蛰眼圈一红,刚想说什么,却被天安拦了下来,他笑道:“下辈子我要多读书。”
“下辈子换我死。”惊蛰笑了笑。
女人街上,有一处堂口,它远远没有逍遥城的民居华丽,但是这临江城中无人敢撒野的地方。
因为水乡在那里。
“堂主,外面来了一个人。”说话的是个头缠粗布的女子,脸上黝黑,颧骨高凸,显然是常年走船的原因。
反观水乡倒是不同,不说皮肤皙白,倒也滑嫩的很,不说美若天仙,倒也标致端庄,尤其是眉间的英气,与秋思弦相差不大,很是飒爽。
水乡正在看信,看了一半便随手放下,她好奇问道:“什么人?”
那女子瞠目结舌了半天,说道:“男人!”
“哦?莫不是外乡来的,别给人家寻麻烦了,赶出女人街吧。”
女子连连摆手,一脸不可思议说道:“不是,不是,堂主,那人啥规矩都懂,就是来找你的!”
水乡小眉一蹙,这回不是她给别人找麻烦,而是别人给她找麻烦,若是叫天安知晓了,还不来大闹一番?
水乡不禁有些怨道:“这人是傻子么?来我这里做什么,晦气的很,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