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晓芸几乎要笑出声来,肩膀微抖,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下笑意。
“他怎敌侯爷半分好?侯爷珍重我,我亦心悦他,我为何要让侯爷不痛快?”她强压着嗓音,故而听起来有些哽咽。
夏明芷不敢置信般望着她,忍气道:“你,你怎会心悦他!”
当初夏太师正是看中她性子刚烈,又对萧安情根深种,必定不会从了薛灵祈,定能激怒他,可她怎会倒戈相向心悦那疯子!
“见识过繁华盛景,才知往日荒唐。昔日不值得,也就罢了。”
宁晓芸低下眼,长长睫毛垂下轻颤了颤,“不过,夏大公子所犯之事,说几句话倒也不是不可……”
夏明芷松了口气。她父亲近来周旋于各处人脉,都打听不到夏明远下落,金卫司亦是每日盯人潜伏在府中,搞得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按大齐律法,令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直接斩首确实是便宜了他。以我愚见,合该凌迟。”
宁晓芸倏尔抬起眼眸,眼底眸光盈亮。
“侯爷最擅凌迟,我倒是可以与他说上一说,劝他亲自动手,好让夏公子少受些苦。”
夏明芷陡然失控,双眼惊惧地看着她,嗓音尖细道:“你疯了!你可别忘了,你爹还在凉州!”
宁主事被贬离京,去了苦寒之地凉州,能否保全一条命回京,全看夏太师的脸色。
“萧夫人怎的脑子不灵光?”
宁晓芸弯起眼睛,“你方才说侯爷最是疼我,又怎会眼睁睁看我父亲出事?”
她淡淡勾了勾唇角,落在夏明芷眼里却是十足的嘲讽。
夏明芷撕下了伪装,怒道:“侯爷病入膏肓,迟早是死,你且看他能保你多久。”
“况且,你以为他真心疼你吗?他不过拿你当棋子,他心里有人!”夏明芷图穷匕见。
宁晓芸表情娴静,像在看水坑里挣扎的鱼儿。她忽地上前,凑在夏明芷耳边轻声说了句话,低到只有二人能听到。
“侯爷是不是真疼我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哥哥不能活着。”
夏明芷气极了,紧咬着贝齿,面色涨得通红,她正要说话,却听得一道哂笑声。
“本侯也想知道自己有什么心上人,不如细说来?”
薛灵祈一袭宝蓝衣裳,斜斜地倚靠着门框,朝她微微笑了下。
他笑容阴冷,眸光含着几分审视,寸寸如刀剑般刺在夏明芷身上。
夏明芷顿觉得浑身凉透,腿肚子都有些发颤,更忘了行礼,只抖着唇喊了声“侯爷”。
不等她再开口,薛灵祈往身后勾了勾手指。
“小满,送客。”
小满匆忙进来,拉着四肢僵硬的夏明芷,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人请出了屋子。
宁晓芸看着她离去背影,心里有了打算。
她投诚了薛灵祈,太后再置她于死地没有了意义,反而夏太师威胁极大。只能趁薛灵祈在世时,尽力让太师府多出乱子,好为日后死遁谋活路。至于宁主事……他还有个同在官场的儿子,应当不会出大事。
偏厅里装潢素雅,唯有案桌上摆着高高低低的花瓶,插着早春的桃枝,添了一抹颜色。
薛灵祈走进屋里,信手捻起一枝桃花,将桃枝插进宁晓芸鸦色云鬓里。
“花挺好看,人愁着张脸不好看。”他淡淡道。
宁晓芸心念回转,抿了抿唇。
“侯爷何时来的?”她望着薛灵祈。
她唇色淡粉,在烛光下愈加润泽,比初绽的桃花还娇嫩。薛灵祈心头微热,将手背在身后,才忍住了去拉她的手。
“你父亲在凉州?”他问。
宁晓芸嗯了一声,薛灵祈若有所思,黢黑的眸子倒映着她垂眸不语的面庞。
接着,便见那娇小人儿慢慢红了眼,眼眶渐湿,蒙上了雾气,她旋即低下头去,黯然伤神。
薛灵祈刹那间心底生出说不出的感觉,猫抓般一般微微刺痛,又有些痒。
他终是忍不住伸出手,进了一步,攥住了她的手,沉吟片刻,缓声开了口。
“莫哭了。”
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他的手抚上她的如云墨发,轻轻移动,最后停在她后脑勺上。
宁晓芸望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柔情,怔住了。
“你想与你父亲团聚么?”薛灵祈沉思片刻,又问道。
宁晓芸颇有些意外地端详了他一眼,复又偏过头去,神色黯淡。
“父女心心相连,又何必日日相见。”她轻叹了一声,越发拘谨起来。
“何况,父亲若是回京,免不得被牵扯进浑水,只怕给侯爷添麻烦,倒不如在凉州安稳,妾身只愿他平安。”说着,便把手抽了回去。
她这般小心谨慎地答话,让薛灵祈心中一紧。
他心底隐隐有些明白,她为何不像往常般机灵活泼,说话时音调亦是疏远得很,连看也不多看他几眼。
还是为着白日里那档子事赌气呢。
薛灵祈静默半晌,突然说:“芝麻一天都没见着你,吃得也少,看着恹恹的,与我同去瞧瞧罢?”
闻言,宁晓芸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抿紧了唇,扭身先出了屋子。
这一过去看,便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