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不知还能熬几年,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她委婉叹气。
薛灵祈倏然一笑,“祖母健朗矍铄,别说含饴弄孙,等孙子给您捶背都不成问题。”
“就会哄着我,但凡前年应了赵家姑娘,也轮不到太后塞人进来。”老太君略有埋怨。
薛灵祈向来沉稳淡凉的目光起了波澜,藏在袖下的手拢成了拳头。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
“好端端的提她作甚。”薛灵祈声音冷了起来。
他行了个礼,“祖母好生歇着,孙儿先行告退。”
也不等老太君说话,他背着手施施然走出去了。
第二日,崔卫凌急匆匆就来了侯府。
“这回幕后指使是谁?”他正襟危坐,手指骨骼作响,“该不会是宇文绪那混蛋吧?”
薛灵祈斜倚着软缎枕,一手懒懒地翻着话本,捻起一瓣橘子,慢吞吞吃了一口,才回道:“少操心这些,何时回岚山关?”
“哥怎么总想着赶我走。”崔卫凌委屈巴巴地看他,“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太后说要留我做御前侍卫呢。”
“哦?”薛灵祈扬起眉头。
崔卫凌做御前侍卫实属大材小用,怕是借此拘着他制约崔云德。
薛灵祈薛灵祈睨了他一眼,淡笑道:“留下来也好,京城不比岚山关苦冷,处处都是玩乐的好地方。”
崔卫凌垂首挑着瓜果,闻言抬起头来,“哥倒是点醒了我,看来我得日日吃喝玩乐,宫里才放心些。”
“你能想清楚,自然是好。”薛灵祈抛给崔卫凌一个橘子,“上回不是想吃么?”
崔卫凌接过橘子,看着盘子里码放得整齐的橘瓣,笑道:“盘里的怎么不许我吃?”
“哦——是嫂子剥的吧。”他促狭地挤了挤眼,四下打量一圈,问:“嫂子人呢?”
薛灵祈没说话,视线越过崔卫凌肩头,望向窗外。
日光甚好,碧色苍穹湛蓝如海,和煦暖意铺陈在地面上,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暖阳里。
宁晓芸半蹲在地上,正和小满给那只乌云盖雪奶猫喂吃的。
小满笑道:“夫人常陪芝麻玩耍,它黏您得很。可侯爷不怎么陪它玩,它也黏侯爷,真是怪了。”
宁晓芸轻笑,“兴许侯爷天生就招小动物喜欢。”
“听说,侯爷小时候也养过猫。”小满顿了顿,又说:“老嬷嬷说,侯爷小时候对那猫可好了。只是有回带出去,不知怎么摔死了。侯爷伤心得很,自那以后再也不养小动物了。”
小满声音不大,却入了薛灵祈和崔卫凌耳中。
崔卫凌扭头看向薛灵祈,“哥小时候养过猫?我记得你素来不喜欢那些小家伙的。”
薛灵祈垂下眼眸,合上了手中的话本。
“六七岁的事,不大记得了。”他声音很轻。
崔卫凌抿了抿唇,转而笑道:“嫂子把这猫养得真漂亮。猫是最有灵性的,平日里看着疏离,一旦养熟了,是最贴心的。”
薛灵祈托着下巴,看了眼窗外搂着猫的少女,眯着眼睛沐浴在阳光下,也像只猫。
阳光落在她绸缎般的墨发上,映照出明亮光泽,她娇媚的面容似初绽的春日粉桃,纤细柔美。
养熟了,就会贴心?
薛灵祈没由来生出奇怪的想法,唇角弧度缓缓扬起。
他莫名地想知道……真贴心的时候,是什么样?
薛灵祈思绪正飘散着,就见宁晓芸搂着猫走了进来。
“侯爷和崔小将军相谈甚欢,聊什么趣事?”她敷衍着说了句客套话,没想过薛灵祈会搭理她。
熟料薛灵祈却撩起眼皮,唇边微勾,“本侯打听到个趣事,你可要听?”
这人乍然变得和颜悦色,倒叫她一时不习惯了。
“是什么事?”她柔婉一笑,藏起那点儿不适。
薛灵祈漫不经心地吃了瓣橘子,轻飘飘道:“夏明远这几日在打听叶常宁的住处。”
宁晓芸诧异地松开手,任凭芝麻从胳膊里一跃而下,钻进了薛灵祈的怀中。
崔卫凌脑子一灵光,惊讶道:“当年夏太师逼着叶家把祖宅贱卖给他们,害得叶家流离失所,他如今还好意思打听人家住在哪里?”
宁晓芸从震惊里回神,说:“难不成他寻到线索,想求证丽娘和叶公子的关系?”
这话没头没尾的,崔卫凌稀里糊涂问道:“什么丽娘,这又是怎么回事?”
宁晓芸斟酌了一下,得了薛灵祈应允后,将丽娘的事说了一遍。
崔卫凌听得心惊肉跳,牙关咬紧,气得一掌拍在桌上,“我单知道这人好色,不想竟不如畜生!”
崔卫凌与叶常宁不熟,但隐约听薛灵祈提过。更何况,这等恶行,任凭哪个良心尚存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才十岁的孩子,他如何下得去手!”崔卫凌年少气盛,一股子热血劲直冲头顶,“我要去干掉那厮!”
宁晓芸忙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前脚杀了他,后脚便会被太师捉住把柄。太师一日威势在,就能保住夏明远。”
她思忖片刻,又说:“直接杀了他是最不可取的,自是他自己作死,才是最好的路。”
薛灵祈面色闲淡,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看了宁晓芸一眼。
他觉得她比一般人看得透。瞧着柔弱,骨子里却很有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