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卫凌正欲说话,就听得外面传道——
“侯爷,叶公子来了。”
宁晓芸忙起身,将人请了进来。
叶常宁看见屋里还有人,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崔小将军回京了?”
崔卫凌亦是怔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叶公子不必见外,唤我卫凌吧。”
崔卫凌本与他不熟,现下一股子热血劲儿直冲,想着非要替人出出头,越发热络起来。
叶常宁一听商议之事,眉头微皱。
“小将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叶某实在感激。只是这事万不能打草惊蛇,现下时机尚未成熟……”
话未说完,冷不丁响起冷淡声音,打断了他。
“时机在于天,成事与否,却是在于人。”
“夏砾最宝贝那个蠢货,夏明远出事,他必定阵脚大乱。”薛灵祈手抚摸着怀中奶猫,若有似无地瞥了宁晓芸一样,才慢吞吞开口,“未必不是好时机。”
叶常宁犹豫问道:“侯爷可是有了主意?”
薛灵祈沉默片刻,却看向宁晓芸。
一直坐在旁侧静默的宁晓芸手指攥成一团,指节微白。
薛灵祈既然当着她的面聊起筹划,毫不避讳,自然是想看她到底站在谁那里。换句话说,这件事算是她的投名状。正巧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若不趁着薛灵祈在世时除去夏明远,只怕后患无穷。
那日在太师府,她就知道夏明远对她的龌龊心思。丽娘的事让她笃定,此人比想象中更恶劣,他把女人当玩物践踏。
他甚至没有基本的人性,即便她侥幸逃脱了魔掌,也会有别人不断陷入他的魔窟。
无论如何,夏明远这事,她必须掺和进去。
两下一合计,她渐渐生出个主意来。
“妾身有个主意。”宁晓芸深吸一口气,“夏明远性子嚣张跋扈,一旦被人激怒失去理智,必会走上自己作死的路。”
叶常宁诧异看了眼她,“夏明远此人看似冲动,却轻易不会被人激怒,激将法怕是不管用。”
薛灵祈饶有趣味地看着宁晓芸,也想听一听她怎么说。
日光透过窗棂落在宁晓芸眼眸里,她眸光熠熠,唇边弯起微笑。
“以妾身所见,不若妾身以身犯险,请君入瓮,届时侯爷只需黄雀在后,必定能抓住他的把柄。”
叶常宁一愣,总觉得宁晓芸话中有话,不像只是去激怒夏明远这般简单。
崔卫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嘟哝了一句,“女儿家怎么激怒他?难不成你还能揍他一顿?”
他还想嘀咕两句,就见叶常宁朝他递了个眼色,饶是迟钝如他,也赶忙捡起桌上的蜜饯儿堵住了嘴。
薛灵祈目光淡漠地扫了宁晓芸一眼,那双黢黑的眸子沉得仿佛深潭。
宁晓芸心中一咯噔,就知道他隐约是生气了。可她也觉得奇怪得很,左右是她冒险,这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莫名心里发虚,抿紧了唇,低下头去。
薛灵祈垂下眼帘,手指捏紧了书页。他心里略微沉闷,指尖微微用力,几乎要将书页扯下来。
良久,薛灵祈终于缓缓翻过那一页书,说:“你们且先回去,容我想想。”
叶常宁忙拉着崔卫凌出了屋子,薛灵祈也站起身来。
目送着二人出了院门,薛灵祈仍是站在海棠树下,久久未动。
单从那背影,也察觉到他身上散出的冷意。
院里海棠已是郁郁葱葱,枝头青绿,苍翠绿意鲜艳欲滴。他一袭红衣站在树下,薄唇紧抿,面容阴沉,俊朗眉目裹挟着寒意。
本该是赏心悦目的景色,宁晓芸却只觉得小命堪忧。
她出的主意的确简单粗暴,夏明远□□熏心,她上去做诱饵钓住这条大鱼,最轻松不过。
只是……她却忘了古人眼里,这传出去多少是丢面子的事。毕竟,她还顶着侯府少夫人的名头。
宁晓芸讪讪地上前一步,琢磨着怎么才能哄好这位爷。
耳边倏尔响起阴测测的声音,“你是嫌命长?”
薛灵祈幽深的眸子荡起一缕冷意,抬高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抑或,把本侯当傻子?”他朝她逼近了一步,眸中阴晴莫测。
宁晓芸抖了一抖,唇色发白,嗫嚅道:“妾身惹得侯爷气恼,不敢求侯爷谅解,可妾身也是迫不得已才铤而走险。”
宁晓芸慢慢抬起眼,咬了咬唇,低声道:“不瞒您,那日在太师府,妾身实在被夏明远吓得不轻。他既存了龌龊心思,妾身无依无靠,又如何能善终?整日里担惊受怕,只盼着恶人早日有恶报。是妾身思虑不周,没顾忌到侯爷心思。”
说着,眼泪扑簌簌直掉。
宁晓芸一时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一时又觉得还不如让这大爷独自生闷气,懒得管他,索性装哭到底,省得想多余的话。
院中陷入长久的静默。
薛灵祈不由得低眸,就见那娇俏人儿站在原地,忐忑地绞着帕子,杏眼低垂,长长羽睫微颤,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他心里似被梅雨天的被褥捂住了心口,胸腔里又潮又闷,连带着怒焰都被压下去不少。
他复又拉住她的手,低下头来。
薛灵祈抿了抿唇,微敛神色。半晌,他才沉声开口。
“怎的是无依无靠?”声音虽是淡淡的,却少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