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得面色涨红:“朕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朕和你是一类人吗?朕是皇帝,是你的父亲!你放出去问问,天底下哪个儿子敢忤逆老子!”
“朕今天不打死你,朕这个皇帝就别做了。”
说罢,抢过内侍手上的棍棒,朝姜灼身上砸去。
姜灼垂静静地道:“父皇为何如此偏爱太子和十四妹,就不能偏爱我一回?”
不提这话还好,一听到“十四妹”,皇帝更暴怒起来。
“要是你十四妹或是三哥干出这样的勾当,我也得把他们的皮给抽了,腿给打断了!”
一时间大殿哭天抢地,班美人和赵婕妤扑到姜灼身上,替他挡着落下的棍棒。
皇帝高声呼喊:“来人,给将这对苦命鸳鸯拖到外面杖毙了!”
屏风边上,姜曜趁着时机走了出去,行礼道:“父皇。”
瞧见姜曜,皇帝总算顺了口气,道:“曜儿,你来了。”
皇帝低声问:“这事你说怎么处理?”
姜曜低头看一眼六皇子,低声道:“起来。”
六皇子撑了撑腿,如实道:“起不来。”
皇帝嗤笑一声,踢了姜灼一脚:“你何时能学学你的皇兄,从来不会让朕烦忧!”
姜灼自嘲道:“天底下有几个能像皇兄这样的人物?”
皇帝道:“行了,这事就让你皇兄来断吧,你这条贱命到底是去是留。”
姜灼被人搀扶起来,听到这话,虚弱地看向姜曜,想起此前和姜曜的交谈——
一旦东窗事发,便是万人指责。
他骨子里流着天子的血液,或可免除一死。可赵婕妤呢?
姜灼面色一变,望向跪伏在地的赵婕妤。
姜曜不再看他,对皇帝道:“陛下千秋节将至,寿辰上不能见血光,若是此时处置您的血脉至亲,恐怕会触怒天罚。不若召钦天监的人来占卜看看?。”
近年大昭流年不利,西南一带赤地千里,遭遇大旱。
这是天降的凶兆。
皇帝平日最是信奉鬼神,一听这话,皱眉摆了摆手。
姜曜看向姜灼:“祁王即日起,被押回北方封地,此后经年没有召见,不得入朝觐见。至于赵婕妤——”
姜灼全身血液冷住,定定地看着姜曜。
姜曜缓缓道:“便按照宫规,发配掖庭为奴。”
姜灼紧绷的面容有些松动。
班美人趁机递眼色,让宫人上来扶着六皇子下去。
闹剧收场,众人渐渐退了出去。
皇帝回到宝座边坐下,手撑着额头,好似极其头疼。
半晌,他才抬起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韦皇后。
“皇后深夜来未央宫找朕,是有何事?”
韦皇后与皇帝是强凑到一块的夫妻,几十年相处,早就相看两厌,甚至还比不得皇帝和姜灼的母妃班美人的感情。
方才大殿里发生的一幕,显然也映入了韦皇后眼里。
她看向下方立着的姜曜,短暂地视线接触,有些担忧,到底先将腹中的话压了回去,道:“没什么事,就是听说陛下近来头疾严重,想来探望一二。”
“那可真是多谢皇后了。”
这一对帝后,难得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
皇帝姜玄仿佛经历了一场大仗,万分疲惫,背靠在宝座上,道:“夜深了,皇后先回去休息吧,朕还有一些话,要和太子私下里谈谈。”
韦皇后行礼告退,走时瞥了姜曜一眼。
姜玄睁开惺忪的眼眸,朝姜曜招手:“曜儿,到朕的身边来。”
姜曜到他身侧,撩袍坐下,笑问:“父皇要和孩儿说什么?”
皇帝四十多岁年纪,正值壮年,却在柔贞公主逃婚后,这短短的一个月来,像陡然老了十几岁一般。
姜玄叹息一声道:“是朕的柔贞不在,朕十分想念她。今日有人到我面前,说他不是朕的女儿,真是笑话,她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生?”
姜曜双目看着他:“所以朕将那些满嘴胡言的宫人都给杖杀了,曜儿,朕做的对吗?”
姜曜沉默,未发一言。
皇帝眯了眯眼,搭在宝座龙首上的手一下收紧:“朕爱她,就算她不是朕的女儿,朕也不在乎,她母妃早产诞下她,朕确实怀疑过她的血脉,但朕更愿意信她的母妃。”
“朕爱兰昭仪,朕做错了吗?”
这次姜曜回道:“没有,”
“是啊,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朕当初只是想要将兰昭仪留在身边,便将她抢进了宫。今日朕看到了姜灼,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所以朕留了她一命,朕心肠十分宽宥。”
皇帝目光落在姜曜身上,带着几分慈爱,一寸寸描摹他的轮廓。
“曜儿,柔贞走了,如今朕的身边只有你了,只有你从来不会让父皇失望。”
姜曜轻笑:“儿臣自然一辈子都听父皇的话。”
皇帝满意地笑了笑道:“再陪父皇说几句话吧。”
姜曜应下道:“好。”
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映照在窗户上,殿外夜色深沉,雾气一点点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