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爷道:“不错,展大人或许觉得老朽乃是胡说八道,毕竟圣人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若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灭门惨案,老朽也不曾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做乱。”
展昭压下心头的震惊,皱了皱眉,故意问道:“灭门案,我展某人虽见的不多,却也办过四五起,一开始,皆是推给了鬼怪,但最后案情水落石出之时,真凶无一不是活生生的人,敢问李师爷,狐妖杀人,你们当初又是如何确定的?”
李师爷的表情就有些变了。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好似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一样,半晌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道:“不瞒展大人的话,那是因为,老朽当年亲眼见过那狐妖……”
展昭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李师爷道:“那狐妖……在老朽面前,亲手把杜老爷给……开膛破肚……”
他已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件事乃是他此生此世见过的最可怕的事情。
展昭双目如墨一般黑,又问:“狐妖长什么样子?”
李师爷道:“是……是个女子,时隔多年,老朽已记不清她的长相了,只记得美貌非常。”
展昭又道:“女子就是女子,为何说是狐妖?”
李师爷道:“……那狐妖凶性大发之时,已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所以老朽才知道。”
展昭眯起了眼。
他半真半假地问道:“我胸口上这伤,倒是很像是狐狸抓伤的,难道是那狐妖又现世作怪?”
李师爷却道:“那倒是不可能……”
展昭道:“哦?”
李师爷抚了抚自己的长胡子,笑道:“狐妖乱杀人,已触怒了天道,她杀了杜家二十三口人,天道也容不得她,她杀完那些人之后,本还要继续来县衙里杀人,那日却忽然狂风大作,竟劈下一道天雷来,将那狐妖当场劈死,现出了原型,当年的县令大人,便令衙役们将这狐妖的皮给剥了,肉与骨扔去喂了狗,如此一来,饶是她再是狐妖,再神通广大,也早已死绝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只道:“如今县里的人不敢去那杜宅,乃是因为二十多年的灭门惨案实在是太可怕,那宅子里怕是有冤魂无数,与狐妖却是无关,展大人大可放心,不必担心被狐妖缠上。”
展昭藏在袖中的拳头已攥得指节发白。
他脸上最后一点温和的笑意也已消失了,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双眸漆黑如墨,正盯着李师爷的脸,没由来的让人有一种压迫之感,这是江湖人会有的压迫感,李师爷心头一惊,不由后退两步,赔笑道:“展大人,您、您还有什么要问,小人知无不言。”
展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道:“不必,既已是二十多年前已定案的事情,如今再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昨夜我当时被山中的野兽抓伤,又或许被什么好心的猎户带回来也说不准……陈大人,说说近来的案子吧,近来这几起案子,又是什么情况?”
李师爷长舒了一口气,擦着额头的汗退到了一边。
陈玉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跟展昭讲起了自己赴任之后此地发生的怪事。
死人的事情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
第一个死者和第二个死者,乃是一对王姓的年轻夫妇,这对夫妇也是凄惨,有一个五岁的独生儿子,十分宝贝,这孩子却得了怪病,腹部肿大如孕妇,求遍了庆平县的大夫,都看不出是什么怪病来,这孩子竟真的像是孕妇一样,大着肚子十个月后,腹部破裂,满是血水而死。
当天夜里,这一对心碎的夫妇就死了,是头杵在尿盆里溺死的。
第二起发生在两个月前,是城中一个富户的儿子,姓燕,这富户三代独苗,宝贝少爷却娶的老婆,却生不出孩子,又接连纳了三房小妾,还没生出孙子来,就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失踪了十来天,城内最繁华的大街之上,一农户的驴忽然尥了蹶子,在地上狂刨了一阵子,把这燕少爷给刨了出来。
死因窒息,是活埋。
安平县不是大地方,即使是县城里最好的街道,也是土路,大街正中心,根本没有被挖开过的痕迹,燕少爷却从这里被刨出来了。
第三起,一个月前。
死者,山中猎户。
家中独子刚满一岁,上山打猎,在山里失踪,等发现的时候已饿死了。
——注意,猎户,有手有脚、膀大腰圆、熟悉山中地形,身上无外伤,活生生饿死,这其中若是没有古怪,那是绝不可能的。
第四起,就是昨天夜里,死者刘三,和第一起案件的死法一样,在便溺用的盆里溺死。
连着三个月,死了五个人,已闹得庆平县人心惶惶。
这几起案子,死法不相同、死者之间互相不认识,但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些人的死法都离奇到几乎不可能。
婴儿可以被溺死在尿盆之中,可一个有手有脚有反抗之力的大人,又怎么可能会被用如此方法溺死呢?
展昭沉思。
他道:“只有第一起案子,死的是夫妇二人。”
陈玉山道:“不错,可我们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展大人,也不怕你笑话,下官调查了几个月,最后也只能推测是那被怪病害死的小儿子化作厉鬼在作祟啊!”
展昭道:“可按你们的说法,这对夫妇对这独子视若珍宝,这小孩子即便化作厉鬼,难道连生养他的父母也杀得?”
陈玉山叹道:“所以这也只是下官的胡乱猜测罢了,还请展大人莫要见笑,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斗胆,给包大人写了信啊。”
说着,他竟作势要下跪,展昭伸手扶住了他,陈玉山就动弹不得了。
他受着伤,却仍有这样稳的力道,功夫不可谓不好。
展昭道:“陈大人言重了。”
陈玉山道:“下官在此,先谢过展大人相助了。”
展昭道:“不必,分内之事。此事还须得从第一件案子查起,今日我就去那王姓夫妇的家中查探一番,陈大人可令手下将此案卷宗全部整理出来,等展某归来,再细看。”
陈玉山惊道:“展大人,你胸口上这伤……”
展昭温和一笑,只道:“不打紧的,看着虽凶,却像小猫挠过一样,伤我这野兽,好似只是想同我玩耍一番,并不想杀我。”
陈玉山挠挠头,道:“如此说来,这野兽还怪亲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