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家里还摆着很多从山上捡的拆,这里用的锅还是以前烧火的柴锅,闷出来的饭很香,老人家做了不少菜,桌子上摆了慢慢一大桌,我估摸着别说是三个人,就算是再来三个都吃不完。
“使劲吃,锅里还有!”王伯大手一挥,指着桌子说:“今天你们必须给我吃完,听到了没有!”
“好好。”我说,一边也替陆桥应下来了。
王伯家里养了一条小狗,我看着有些眼熟,这小狗溜达到我旁边,使劲蹭了蹭我。
“这个是?”我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是不敢说,王伯指着这条小狗,他道:“跟你以前养的那只像不像?就是小白的孩子的孩子,小白应该算是这个小狗的外婆了。”
说是小狗,其实年纪也不算小了,八岁,在狗的年龄中,的确算是长辈,没想到小白的孙女都长得这么大了。
“你以前养的那只小白狗,多好的狗啊。”王伯也有些唏嘘,他点了根烟,摇了摇头,烟是他自己卷的烟草,抽上去味道有些刺鼻,老人家这一辈子,除了过年抽点好的,平时就这么糊弄一下,也算是过点瘾了。
“后来被人弄死了。”我熟练地接过了烟卷,味道比起市面上的烟,的确是差了点,但是有种很特殊的味道,这是在外面买不到的,带一点点苦味,就是这点,特别让人喜欢,我记得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那时候蹲在王伯伯旁边,一人手里拿一个,然后被奶奶闻到了烟味……想起这个,的确是有些好笑。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好像自从离开了这里,我就再也没有这么惬意过。
江一航换着手机打电话给我,因为我还得联系客户,所以未知来电也只得接听,我听到他在电话里问我去哪了。
哎,这就奇怪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见他问,现在他倒是多管闲事起来了。
我懒得理会他,准备直接挂断电话,但他后面的话让我停下了手,他说:“汪波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汪波是谁?
他笑了一声,带着一丝我形容不出来的意味,他说:“汪波,陆桥最喜欢的人,差点为了他丢了命的人,你说他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想了一下:“关你屁事。”
我都不在乎,他倒是在乎个没完没了,我现在都有点怀疑江一航是不是对陆桥有什么企图,不然一直纠缠着,怎么都不肯放手。
“齐哥。”在我挂断电话之前,他通过手机告诉我:“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那你现在就去告诉陆桥,你说汪波回来了,你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沉默地看着地上,灰尘很厚,踩在上面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昨晚应该是下过雨了,地上虽然被太阳晒干,但是草丛里还是很湿润,他说:“敢吗?”
“我敢,但是没必要。”我叼着烟,笑着说:“你以为你是谁?”
电话挂断,我也懒得理会对面是气急败坏也好,是诧异也罢,关我屁事。
下午的时候,我看了眼自来水管,现在还是通的,可以用水,我们两个下午的重要事情就是把屋子打扫了一边,本来还不算热,这样一弄,汗水就往下淌,屋子里边边角角都得用抹布擦一下,不然到处都是灰尘。
陆桥呛咳了好几次,他捂着嘴,想要找个口罩出来,可惜我们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能那一块破旧的布遮挡一下,他看着这块布问道:“左齐,这是你的衣服吗?果然你的衣服都是好闻的。”
“……干事,别废话。”我深深叹气,他真的应该庆幸不是生在了这个地方,不然就他这副德行,一天挨九顿,我说:“那个的确是衣服,但不是我的,是江一航的。”
他本来正神情陶醉地吸了两口,听到我这么说之后,脸色顿时变了,把这衣服要多远扔了多远,立刻在里面换了个抹布,然后谨慎地问我:“这个是谁的?”
“我的。”我说。
他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沾水,继续擦地。
弄到半路的时候,大概是王伯告诉别人我回来了,有几个老人家都过来了,我平常虽然不怎么回来,但是每年逢年过节都会让小朱准备好东西,挨家挨户地去送。
“小齐啊,你回来啦?”年纪最大的是胡爷爷,以前我经常在他家蹭吃蹭喝,去年我让小朱去送了拜年礼物,然后小朱给我带回来不少菜和鸡蛋,说是胡爷爷硬要塞给她,让她带回来给我的。
我原想着能吃几顿无农药的蔬菜,谁知道跟江一航打架,那天是江一航生日,之前他说准备跟我一起过,我就给他准备了惊喜,让他过来,结果他说陪同学去看音乐会了,晚上同学喝多了,他就顺便配一下,送人回去。
反正那天,我一个人吃的蛋糕,我这人不怎么吃甜食,吃了两口也就腻了,放在那里,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躺在沙发上,我吃的胃不舒服……后来也不记得因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那些用农家菜做的餐点被摔了一地,胡爷爷给我带的鸡蛋也碎了。
我其实平时在超市买的鸡蛋,价格也都不便宜,但是摔碎了就摔碎了,唯独这个,这个是老人家送我的,这个世界上,愿意送我东西,关心一下我的人已经不多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少,所以我是真的心疼这个鸡蛋,这个是老人家攒了很久都不舍得吃的。
那一次打的凶,我们两个双双挂彩进医院,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脾气不好,容易冲到一起,谁也不肯让步,最后一点点小矛盾就会引发很大的问题,。
“小齐,你爸爸妈妈最近怎么样啊?到城里住了,怎么还养瘦了?”胡爷爷年纪大了,九十多岁,快要到百岁了,他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晰,记忆还停留在很长时间以前,他问我:“爸爸妈妈是因为忙,不是因为不喜欢你,你住在城里,和他们好好说说话,他们会喜欢你的,小齐长得这么俊的年轻人,谁会不喜欢我们小齐?”
小时候我就是听着这话长大的,现在再听的时候,我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不需要靠着任何人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以前听老爷子说这话掉眼泪是因为我想爸妈,现在是因为他们,爱我的人真的不多了,走一个,就少一个。
好不容易把几个老人家送出门了,陆桥几乎累瘫了,他躺在床上,眼睛半阖,看起来是想要睡觉,我也不打扰他,开了一天的车又忙活了这么久,的确是累了。
外面的天还是亮着的,从我家这里能看到大坝上几个互相搀扶走动的身影。
我听到陆桥低语了几句,像极了梦话,但我什么也听不清楚,我只能看着这远处艳丽的夕阳,像是翻滚的火焰,在天际灼烧。
“每个人心里都有难以忘记的人和事情,齐哥,你可以做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上一次来的时候,带了江一航,那时候的事情和现在就像是历史重合了,只不过这次来的主角换成了陆桥,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江一航看着这个火烧云,拿着相机拍了好几张,我倒是随便他怎么拍。
也是在这里,他和我都觉得爱情就是这样,都觉得会一直走下去,至少那个时候的我以为这个就是定居,我们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会一直在一起。
但是事实证明,是我失算了。
刚刚还想着这个事情,我的手机就想起来了,万幸这次不是陌生号码,而是小朱的,只是我打开了电话,对面小朱的声音有些严肃,我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江先生一直在楼下守着,后来不知道从哪得知左总你和陆总去了老家,他现在也跟过去了,”小朱在电话里显然也很犯愁,他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想要的太平生活总是过不了几天,就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搁浅了。
“还有一件事情。”小朱在电话里说道:“今天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您的父母。”
我许久没从别人耳朵里听到这两个字了,特别是关于我的,我问:“对方说什么?”
“对方说……他们现在欠了债,需要钱,所以……”小朱顿了顿,立刻道:“他们说,过几天他们就会回来的。”
“哦。”我应了一声,紧紧闭了一下眼睛,似乎这样就会舒服很多,其实也都是自欺欺人而已,然后我告诉了小朱,我说:“随便他们,下次再有人称我的爸妈,就直接挂断吧。”
我看了眼还在休息的陆桥,又想起小朱电话里说的事情,本来舒舒服服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这年头想找快乐都这么难。
我只是不想见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