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过去，暑气正盛，饭后在自家院子里乘凉则成了宋家乃至村子里很多人家的固定选项。入夜后，热气渐消，一阵风吹过来清凉舒爽，甚至会带着附近田地里瓜果的香气。

宋婶年纪大了，白天在地里干一天农活，到了晚上，吃过饭后只凉快一小会儿便会早早回屋躺下，躺在床上可要比待在院子里要解乏的多。

年轻人精神则比较好，只要不困，余笙就会一直在葡萄架下坐着。

宋寂这次回来买回了蚊香，在脚边点上一盘，烟香袅袅，味道很好闻。同时也解放了双手，不用再一下又一下的靠人工挥动蒲扇驱蚊。

接近农历十五，没有了云层的遮挡，月亮圆盘似的挂在天上，泛着白玉般的清冷光辉。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即便如今长大成人，每每抬头望月，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这个比喻，这就是诗歌文学的力量吧。

宋寂出来的晚，他洗完碗，干完一些零碎的家务过来时，宋婶已经回屋去了。

他在余笙旁边坐下，身子虚倚着葡萄架，这是忙碌了一天后难得惬意放松的时刻。他也不打扰她，就无言的缩在那儿，手里不知道在把玩什么，从一只手丢到另一只手里，如此反复，不知疲倦，就像是进入到了一个只有他自己世界。

余笙在跟江凡通电话，电话打过去时，江凡正在办公桌旁看秘书整理好的会议记录。江凡是她认识了好多年的朋友，是高她几届的学长，也是当初动员她支教，把她送到这儿来的人。

“书单我已经发给你了，你抽空看一下。你就按照我发给你的采购，等采购好了就赶紧邮递过来吧，我也不方便回去取。”

江凡有点出乎意料，虽然自己动员过很多次，可余笙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才要去支教的。他以为这个大小姐会吃不了山里的苦，在那边住个几天就找借口跑回来的。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余笙似乎对支教老师的身份十分投入，不仅没有嚷嚷着要回来，反而打算凭借一己之力建个图书室。

“你那书单我看了，数量不少啊。国内国外，天文地理，诗歌散文，甚至还有英文读物。哎，我说啊，那边英文也普及了吗，孩子看得懂吗？”江凡一边通话，一边去扒拉下午余笙发给他的短信。

短信一条又一条，洋洋洒洒的罗列了那么多书名。

“初中普及了，小学还没有，”不过余笙很乐观，“国家想普及英语教学不也是一步步来的嘛，我觉得用不了多久这里也会普及到小学的。所以，我想先教他们一点，算是入门吧，以后学起来不会那么陌生。”

有远见，也确实没有敷衍这份工作。江凡暗暗竖个大拇指，在心里表示赞叹。

“而且，看不看得懂是我这个做老师的能力问题，你照着买就好了，少在那儿瞎操心。”

“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说你啊，你才过去几天就敢这么说我，跟个脱缰野马似的。”江凡一边抱怨一边看短信，看到最后忽然惊叫起来。

“这是什么！”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凑近了去看，“绘本？你要绘本干什么？你不会是想连当地的学前教育也一起做了吧？”

其实对付小孩子这事，余笙并不擅长，甚至遇到稍微淘气一点儿的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在村子里晃悠久了，她就发现，四五岁的孩子不少却整日没啥事情做，不上学前班，大孩子还不想带他们玩。她想着如果能让他们读一下绘本也是一个选择，能跟着学点东西是很好，就算是学不会，开阔一下眼界也是不错的。

这也算是她回报村里人的一点小小的善意吧。

“行吧行吧，我明天就找人去办。”

江凡搞笑的想，幸亏余笙没站在他面前，如果她站在这儿，此刻一定有金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就像是一个活菩萨。

“越快越好哈，多谢学长了。”

“没见过你这样的，去支教教的是文化学识，居然还自掏腰包办什么图书室，这不是人家学校自己的事情吗？你的经济情况我了解，咱们好朋友一场，我出资一半，然后再去其他人那里动员一下，把不需要的旧书籍捐一点给你。”

江凡这个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他比余笙还要老好人，而且他还有个优点就是行动力极强，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余笙就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办妥了这件事，余笙的心情变得格外的好。身子柔软下来深深地陷入藤编的椅子里，她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宋寂没听过的歌谣，肉眼可见的快乐。

“我阿姐一直都想在学校里办个图书室，但是当时因为我爸的病欠了很多钱，已经穷的叮当响了，没钱再让她买书……”

“读书好啊，读书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望着月亮，余笙幽幽地说。

是啊，读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曾经，宋寂也有过这样一个机会的。

接下来是长久地沉默，两人无言，各自望着那一轮明月。

油蛉在草丛里时不时的低吟，远处邻居家的狗受到惊扰吠叫几声。风吹过头顶的葡萄架，叶子随风摆动发出细微的声响。葡萄黄豆粒般大小，绿绿的，铆足了劲的成长，不久后就可以吃到了。

“喏，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