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赵晟赶回家时,赵秀和李天青已经好生洗漱过,换了衣裳,瞧着精神气色都好多了。
但在赵晟看来,二人仍都又瘦又憔悴,毕竟长时间的身体疲累损耗不是洗漱一番,一时三刻间就能缓过来的。
赵晟不免感叹,“从石竹到京城终究还是太远了,水路虽比陆路好走些,一路上湍急颠簸的地方仍不少。什么时候朝廷能把运河再修缮加宽一些,就能好些了。”
又各拍了赵秀和李天青的肩膀一下,“不管怎么说,顺利到家了就好。都好生缓几日,阿秀你呢就多陪陪娘,妹夫呢就再做一做最后的查漏补缺,争取一击即中。”
赵秀见赵晟已经大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那种自信与从容,那种气度与威仪,要不是脸还是那张脸,要不是这会儿是在家里,她差点儿就要不敢认这是自己的四哥了!
她不由笑道:“四哥,你穿这官服可真好看真威风,我都不知道该叫你四哥,还是赵大人了。”
赵晟揉了揉她的头,“当然叫四哥了,我就是当了天王老子,不仍是你四哥?”
李天青除了跟赵秀一样的激动,还有些羡慕。
他和四哥明明一样的年纪,现在却是天差地别,四哥已是天子近臣,前途无量,自己却还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李天青的羡慕已转变成了豪气。
四哥能做到的,他未必就不能做到,只要他努力,总有希望的;退一万步,就算他达不到四哥的成就与高度,一样可以做一个有用的人,实现自己的价值!
他遂也笑道:“在家里当然该叫四哥了,到了外面再叫赵大人也不迟。四哥要不先去更衣梳洗吧?等你收拾好了,大家再边吃饭,边说话也不迟。我可早想娘的手艺想得不行了。”
赵晟见李天青仍跟之前一样豁达洒脱,并不因自己的脚步被生活里层出不穷的意外阻拦住了,就怨天尤人移了性情,心里暗暗点头。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我先更衣去,待会儿我们全家人都好生喝两杯。”
才回房换家常衣裳去了。
一时酒菜上齐,全家人便围着柳芸香坐了,昕昕也由周大姐抱了敬陪末座,开动起来。
赵晟先招呼全家人都一起举了杯,“这一杯是庆祝阿秀和妹夫顺利抵达,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的。大家都得一口干了啊!”
第二杯则是庆祝全家人都平安健康,后面的日子肯定还会越来越好的。
第三杯才是预祝李天青这次能马到功成的,“妹夫底子本来就扎实,又苦读了这么几年,厚积薄发,相信此次能金榜题名!”
柳芸香和顾笙知道赵晟高兴,婆媳俩何尝不一样高兴。
反正大家喝的酒是柳芸香自己酿的桂花酒,口感好又不醉人,多喝几杯也无所谓了。
便也一直热烈的响应,花厅里一时间好不热闹。
很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都是自家至亲,自然都越发的放松了。
赵晟便问起李天青李太太母女的情况来,“亲家伯母她们都好吧?等这次妹夫你中了,安顿下来了,便可以把亲家太太也一起接到京中,共享天伦了。”
李天青笑道:“我母亲身体还挺好的,但她放心不下家里,阿宛嫁去了府城,虽然亲家老爷太太都慈爱,妹夫也上进,到底新媳妇进门,总得适应个一年半载的。怕是得过几年,我母亲才肯进京来,跟我和秀秀团聚了。”
顿了顿,“当然前提是我得有本事考中,又有本事留京,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赵晟笑着点头,“这事儿不急,等回头妹夫安定下来了再说也一样。总归你安心考,不要有任何压力,只要你能把多年所学都发挥出来,我相信一定没问题的,我们在座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李天青应了,“四哥放心,我会好好考,不辜负亲人们的期望,也不辜负自己多年辛苦的。”
赵晟便又问赵秀赵铁生和赵家村的现状,“爹和大家伙儿都好吧?我是真挺惦记爹,也真挺想回村儿里去看一看的,可惜三五年内,怕都没有机会了。”
赵秀笑道:“爹好得很,村里现在也大不一样了。因为有四哥一直庇护着大家,大家的日子都是越来越好,四哥就算不能亲自回去,也没什么了,都知道你公事忙么。”
赵晟笑起来,“那我自己就不能想回去呢?爹具体怎么个好法,咳……那位王姨,照顾他还算尽心,两人相处也还不错吧?”
赵秀道:“王姨照顾爹很是尽心,我上京前回去看爹时,爹还胖了些,红光满面的,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舒心,四哥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赵铁生虽然不愿再娶,但日常生活中许多事少了女人是不方便,张招娣朱春花做儿媳的与他该避嫌的,也得避嫌。
关键赵秀也不想他始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直接把人选给他找好了。
是隔壁镇上一个四十来岁的寡妇,过继来的儿子娶了媳妇后,媳妇容不下她,她也是个硬气的,索性不再留在家里受气,而是去了县里自食其力。
赵秀无意认识她,再与她进一步接触后,发现她说话行事都很有主意,人品也不错,便起了心撮合她和赵铁生。
一开始就说好,只要她把赵铁生照顾得妥妥当当,让赵铁生的儿女都没有后顾之忧,将来赵秀不但为她送终,让她葬入赵家祖坟,每月还额外给她一两银子。
毕竟对方眼下最缺的就是安全感,光许诺将来怎样怎样还不成,还得有真金白银,让她实实在在的捏在手里,她才能真正安心。
赵秀也是深思熟虑,还问过李天青后,才定下的条件。
果然那王氏考虑了几日,就答应了。
至于赵铁生,他虽然心里已经决定以后绝不会再娶,但他随波逐流惯了,只要别人一强硬,他就没有主意了。
到底还是在赵秀的坚持下,与王氏简单成了婚,一起过起日子来。
当初这事儿一办成,赵秀便写了信进京告诉赵晟,让赵晟再也不用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所以现在赵晟有此一问。
赵晟听得赵铁生很好,笑着点头道:“爹日子舒心,能安度晚年就好。那大哥二哥呢?村里的孩子们仍一直在念书吧?”
“大哥二哥现在有吃有穿有银子花,日子不知道多好过。不但他们,张氏朱氏待爹和王姨也都挺孝顺的。村里孩子们念书的积极性仍很高,尤其满哥儿和另一个进哥儿,再过一两年,应该就能去县里参加童子试了。”
“那还不错。就是姚夫子的水平毕竟有限,三叔公他们有送族里孩子们去县里念书的章程吗?”
“有的,之前还商量过要么就设法去请一位秀才到族里坐馆呢。三叔公办事还是比较公正周到的,四哥放心吧……”
大家说着话儿吃完了饭,移到了偏厅里喝茶。
赵晟与李天青便说起这次春闱的事来,“主考官是吏部的鄢大人,一向喜好平稳圆融的文风,回头妹夫写几篇文章我先看看吧。但我丑话说前头,我不会为妹夫你开后门啊,你得先有足够的真才实学,我才会举贤不避亲。”
“所以阿诀说我若不方便,便由他出面,提前为你打点一二,我也给拒了。妹夫又不是没有那个本事,何必留人话柄?对了娘,阿诀这几天忙,说等休沐时,再带了嫂子和六六过来,跟阿秀和妹夫见面,大家好生吃顿团圆饭。”
一旁正与顾笙赵秀低声说话的柳芸香忙应了,“知道了,到时候再把亲家老爷也请来。”
李天青等柳芸香说完了,才笑着与赵晟道:“我也没想过要四哥为我开后门。如今都知道四哥和怡亲王是皇上面前最得力的臣工,我就考个春闱而已,就得两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为我开后门。”
“杀鸡用牛刀,白白浪费且不说,旁人也一定会以为我不知道得多差,才会如此的。到时候不但于四哥和王爷不利,于我同样不利,又是何必?我虽不敢说自己十拿九稳,七八分自信,还是有的。”
赵晟笑着直点头,“妹夫明白就好。咱们不但要中,还要中得所有人都口服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