飔音又端起茶盏假意饮茶,捏着盖子,心虚地偷偷瞧他。
雪如絮飘,两人沉默静观良久。
见他沉静不语,飔音打破尴尬,道:“雪花好看,终究不是真花。”
“是啊,”玉冠珠点头认同,侧身认真地看着她,笑道:“真花难寻,何其可贵。”
他明明说的是花,可那深情的眼睛却无比认真的盯着她,惹得她心骤然猛跳。
她稳住心神,起身邀他:“阿玉过来,带你去看真花。”
花房在府邸后侧,门上落了仙锁,他跟在她身后看她开锁,听她哀怨,“最近不知怎么了,霖源多了些小兔子小松鼠,总会有些不省心的遛进来咬坏我的花花草草。”
所以她才要上锁。
寰宇之内的仙乡福地,灵气旺盛,总会吸引些纯良无恶的生灵入境扎根。
有些有造化的,能修成地仙,便会替这方主神看家护院,巡视仙域;少了些机缘的,虽不能化形,但能通晓人言,也会上门求主神赐福,成为家宅神兽,供逗趣玩乐。
飔音府邸除了湖中那两尾鲤鱼,既没有豢养神兽,也无看家地仙,原因无她,皆因她过于清贫。
以至生灵精怪都不愿意驻扎霖源。
这些日子不知为何,霖源境内的沼泽,有了飞鸟生息,山丘林地也多了些小兔子小松鼠居住。
但这些小可爱,还不会说话,也未开灵智,倒是胆大的很,常常遛进她的花房玩闹折腾,导致她好几种辛苦培育的罕见仙草都遭此祸害,一命呜呼。
因此,她才不得不布了仙嶂灵锁。
进了花房,玉冠珠只觉满室生香,花木琳琅。
外面天地肃杀,唯有皑皑白雪,这方寸之间的花房内竟然生机盎然,繁花似锦。
壁柜,案台,矮几,地上摆着各种他没见过的植株,还有些是六界都不曾有的花木。
“乱花渐欲迷人眼”大抵就是如此。
他被窗前花架上一株不知名的花吸引:
大片翠绿藤蔓攀附在花架上,花藤卷曲,巴掌大的叶片密集分布,仿若一片绿色瀑布。
瀑布之间开着几朵硕大淡黄的花朵,花朵似有千重瓣,外层花瓣微微向内卷起,颜色也比内层更淡,繁复华美,娇娇柔柔,别样鲜嫩,气息也清淡甘甜。
“这是‘日冕’,”飔音见他看的入迷,成就感油然而生,笑盈盈介绍,“喜强光照射,天气越好,开的越美,所以放在窗前,不过不能在冬日生长,花房气暖,才让它勉强开花。”
冬日里晴天少,她花了大价格弄来这屋顶上镶嵌的日珠,模仿太阳光照射,让花木生长。
“待开春了,我要将它种到院子里。”
玉冠珠认真听着她介绍,愈发觉得她蕙质兰心,心思灵巧。
认真种花的她,爱吃美食的她,慵懒倚在木椅上小憩的她,醉酒后也会耍小性子的她……这些天与她相处,才对她更深一份了解,她不是传闻中那个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冰冷武神。
她从来都不冰冷,她内心充盈,鲜活而温暖。
“阿玉,过来。”
她带他进入里侧,其内宽阔有余,诺大的一间室内只种着一树白梅。
枝干墨黑,枝上坠着豆粒大小的洁白花苞,一半已微微展颜,释放着清列冷香。
是梅花,但又不是寻常梅花。
这树白梅花欺霜赛雪,瓣瓣冰清,朵朵高洁,一身寒骨,傲立枝头。
“这是我改良过的品种,好看吧。”她之前来看,没见其结花苞,这次她也第一次见此梅开花。
心中高兴不已。
“好看,如你。”玉冠珠心口如一,道出心中所想:“有名字吗?”
“还未起名,想着等它开花就移植到庭中,可今日巧雪落梅开,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将它种出去吧。”
言毕,就起手直接捏诀,将白梅种入庭中。
漫天飞雪,皑皑雪地中,一树冰晶白玉般的梅花,凌雪绽放,仿若与雪色融为一体,但其藏不住的幽幽冷香,飘逸而出,未输风骨。
看似被周遭环境喧宾夺主,实则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清高从容,与世无争。
飔音与玉冠珠在廊下并肩而立,看着这一树琼枝。
“一片冰心。”玉冠珠口中呢喃。
“什么”雪声簌簌,遮掩了他的声音,飔音没听清。
玉冠珠微笑,看向她,道:“不如就叫它‘一片冰心’。”
他想起,幼时读过的《水與图志》中记载了她的一场战役,册中如是点评她:武神飔音,战术卓绝,剿灭魔军,血不沾衣。
斩万千妖魔,而不污衣裳,她永远一袭白衣,清绝不染。
这树白梅,确实像她,清寒绝骨,一片冰心。
晚间,飔音又给他看她做的观察记录,俨然是一卷实打实的花卉培养手册。
玉冠珠记忆力极好,那日听她一番介绍,便已掌握大多花木的习性,生长环境,如何培育等等。他看了一遍,便悉数记下,开始了帮着飔音打理花房的日子。
不知不觉冰消雪融,冬去春至,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