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绮卿拿了家中祠堂,供奉着的先父遗留下来的神兵,在手臂上切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来为她试药。
飔音大惊,忙抓了绮卿的手臂来看,果然见白嫩的手臂上留有一道淡淡的痕迹,显然药效是极好的,浅淡的印子几乎看不明显。
绮卿从前是这样一个胆小的姑娘,竟然为了她举刀自残,以己身试药。
飔音鼻头泛酸,喉间好似小时候被鱼刺哽住般难受。
绮卿轻声安慰她道:“没事的,没事的,你是我的好友,从前一直都是你处处挡在前面,护着我们,怎么着,也得有次是我力所能及,如此,方才对得起咱们相识的情义。”
飔音感动不已,之后十分听话的日日涂抹膏药。却不知为何,于她总是不见起色。
反而伤口反反复复溃烂过几次,龙宫中的医官诊却又诊不出原因。
这时候,距她受伤,已经过了数年。
这盒玉仁生肌膏,早已用完。
那时,绮卿因婚龄将近,被她母亲困在家中,整日议亲。便鲜少再来龙宫,也未再向她提过此物。
飔音心中只道,许是绮卿不忍揭开她的伤疤,才缄口不言。
一日,飔音百无聊赖地坐在宫殿屋顶,看着远处正在训诉海将的倪祯。忽而庆幸,还好自己从小同这家伙一起长大。
亏得这家伙性格古怪,从小到大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言好语好脸色。
是以,她既没有像恒娰他们看的话本里所讲的,青梅竹马的思慕之情;反而因他给她不好相处的印象之故,让她对昔日一众异性追求者,皆退避三舍,冷漠疏离。
唔,反正她没有爱慕的人,也没有想嫁的人。不若以后再勤快些,当个好差事,待到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府邸,便不用倚仗旁人。
想通了这一点,闷闷不乐了几日的飔音高兴地现出龙身,在深海中欢畅遨游,将阴郁一扫而空。
她憧憬着希望的情景,并且在日后,她也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做着。
而飔音愈加的上进和勤奋,在旁人看来却是因毁容而自暴自弃。
原是好端端一个美貌的女娇娥,不爱红妆爱武装也就罢了;如今脸上盯着块不小的疤痕,青天白日也在外处行动如常,倒不见她有丝毫,多数女儿家的该有的矜持和羞涩。
同她亲近的澹海水族纷纷同情叹惋,猜测飔音肯定是强忍着委屈和痛苦,不忍大家为她伤神罢了。
传着传着,不知怎的,到了不了解实情的仙众耳中却成了:飔音敢这般光明正大的露着可怕的伤疤,全然是因为仗着自己立下功绩;不仅如此,毁容了的她,还特别瞧不起容颜姣好的女神仙。
这流言猛如洪水,迅速在仙界流传开来,开罪了不少貌美的男女神仙。
而那倒霉的事主,却终日沉浸在严苛的修炼与战场之上,毫不知情。
知道时,飔音已经成为仙界为数不多、战功赫赫的女武神了。
待到星辉撒满夜幕,飔音才醒转。
她伸手抚了抚左脸,吐了口气。想起那一框空药瓶子还未丢掉,又从榻上翻身而起。
这扔垃圾也是有讲究的。
据说,从前太上老君座下童子,一日给钦和公主送养颜丹,返回时,捧着用完的瓶子,不小心连人带瓶跌进瑶池。
瓶中残留的药末,随水流入池中的一尾粉色锦鲤口中。不日,那尾粉鲤竟然化出个亭亭玉立的人身。
不用修行便化出人身,还是十分貌美娇柔的女仙子。
天后认为此举有违天道,若六界众生都效仿起来,走了捷径,日后还有谁会踏踏实实地修行。
之后,那位幸运而又不幸的鲤鱼小仙,被天后发配到天河,终日浣纱采珠。
自此天界,也因此开辟出一个专司炼丹制药、焚化废弃医药用品的药师宫。
凡仙界众生,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都可在药师宫登记领药;所剩药物残渣,也得送到药师宫的宝塔炉中,炼化毁损。
虽说她这些药瓶,不至于让精怪修成人身,却也是万万乱扔不得的。
若是随意丢弃,轻则污染水源;若被陆地水中的动物精怪误食了,害它们毒死或变异却是罪过。
但是满屋子找不到,飔音扶额哀叹:“莫非近来年纪大,脑袋不灵光,给记差了?”
“你没记错,是我拿去丢了。”一道温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伴随着一个身形修长的青衣少年迈进屋内。
他身后是波光流转的水帘,映衬着他眸如星月,面若珠玉,他的面容还略带些少年稚嫩,眉间一粒微微凸起的细小朱痣,清绝出尘,光华内敛。
“阿玉,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