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这天的清晨,秦安逸推开祠堂的门时,晨雾正沿着青石板路漫进来,给供桌上的青铜书简镀上了一层白霜。他已年过花甲,鬓角的白发比祖父秦霄当年更甚,唯独握着玉佩的手依旧稳健,指腹摩挲莲花纹路的力道,与年轻时别无二致。
秦承宇站在供桌旁,身上的铠甲已换成了常服,却仍习惯性地挺直腰背。他看着父亲从怀中取出玉佩,那枚伴随了李家两代人的信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莲花印记仿佛活了过来,在玉面上缓缓流转。
“跪下。”秦安逸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秦承宇依言跪在蒲团上,膝盖压着冰凉的青砖,像当年父亲教他扎马时那样,屏气凝神等待下文。
祠堂外传来天工坊的晨钟,三响过后,秦安逸将玉佩举过头顶,缓缓放在秦承宇的掌心。玉佩触及少年掌心的刹那,青光骤然亮起,在他腕间烙下与秦安逸如出一辙的莲花印记,连震颤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这玉佩,你祖母传我时,说它有三用。”秦安逸按着儿子的肩,目光扫过神龛上的牌位,从李静言到秦霄,再到那些未曾谋面的先祖,“一用藏粮,饥荒时能救族人;二用储药,疫疠时能活百姓;三用记史,让李家的根,永远扎在土里。”
秦承宇握紧玉佩,冰凉的玉质透过掌心传来,却让他浑身发热。“儿子记得。”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带他看玻璃厂的熔炉,说“火要空膛,人要实心”;十五岁跟着商队走西域,母亲在账本上写“路远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二十岁接过军事营时,叔父李睿哲教他“枪能杀人,亦能护人,关键看握枪的手往哪指”。
“你祖母当年穿越乱世,手里只有半块窝头和这玉佩。”秦安逸从供桌下取出一个旧木盒,里面是李静言的手札、秦霄的枪谱、还有秦安琦晚年整理的商学要诀,“她没留下金山银山,只留下句话:‘李家的人,脚要沾泥,心要向光’。你现在懂了吗?”
秦承宇点头时,眼角余光瞥见祠堂角落的身影——李念薇抱着账本站在那里,鬓边已添了细纹,却仍像当年在沙盘前那样眼神清亮;李念安背着药箱刚从外面回来,药箱上挂着的铜铃,是用他培育的第一株九叶蒲公英换来的;更小的孩子们排着队,手里捧着新做的麦饼,那是按李静言的方子,用今年的新麦烤的。
“知道该先做什么吗?”秦安逸问。
“知道。”秦承宇站起身,将玉佩系在腰间,转身走向那些孩子,“带他们去看青铜书简,从‘李家迁徙记’开始讲起。”
他拿起第一片书简,指尖触到“太初七十年,江南大旱”时,书简自动亮起青光,投射出李静言逃荒的画面——比秦安逸当年所见更清晰,连她草鞋上的补丁都看得真切。孩子们睁大眼睛,指着画面里那个抱着窝头的少女,七嘴八舌地问“这是姑祖母吗”“她后来找到水了吗”。
秦承宇的讲解比父亲当年更细致,讲到李静言用空间灵泉救第一个灾民时,特意补充:“那时她手里的药粉,只有现在医农轩的十分之一,却救了整村人,靠的不是空间,是她挨家挨户敲门送药的脚力。”讲到“琳琅坊”第一次捐粮时,他让李念薇翻开旧账册,指着上面“一文钱利润,半文钱济贫”的记录:“这才是咱们李家的算盘。”
秦安逸坐在供桌旁,看着儿子的身影与记忆中母亲的样子渐渐重叠。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别总想着守住什么,要想着传下去什么”,如今终于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把玉佩锁在匣子里,是让每个握着它的人,都能在乱世里找到方向,在盛世里不忘来路。
日头升到半空时,秦承宇带着孩子们去了空间。灵麦田里的新麦刚灌浆,秦承宇教他们辨认哪些麦穗该留种;药圃里,李念安正带着小侄子看九叶蒲公英,小家伙的指尖刚碰到叶片,药材就泛起微光——又是一个与玉佩感应极强的孩子。
秦安逸站在祠堂门口,看着空间入口的青光忽明忽暗,像跳动的烛火。他想起母亲书简最后那句话:“所谓永恒,不是玉能长存,是每个握着玉的人,都愿意把暖意传给下一个。”
暮色降临时,秦承宇将玉佩交还父亲,掌心的汗打湿了绳结。“儿子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他低着头说,“比如如何平衡空间的取用,如何让更多人信李家不是靠妖术……”
“慢慢学。”秦安逸将玉佩重新系回他腰间,“我当年也怕过,你祖母当年更难。但你看,天工坊的锤子还在敲,医农轩的药香还在飘,这就是答案。”
祠堂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新抽的枝芽在风中摇晃,像在应和着什么。秦安逸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觉得那光与玉佩的青光、书简的青光、乃至李静言当年眼里的光,其实是同一种东西——那是李家的薪火,从江南逃荒的路上。!点燃,经京城的屋檐,过北境的风雪,终将由这些年轻的手,传到更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