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在竹简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对父亲说道:
“父亲,儿子觉得家里的粮仓似乎有些太满了。”
王员外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看着自己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儿子,眼中少有地露出了欣慰与……骄傲的泪光。
“我这就去办!”
他,是王子乔。他要用自家的财富,去为那座孤城输送最实际的……生命线。
一场由“心”而引发的火苗,已经开始微微燃烧。
它没有金戈铁马的碰撞,却比任何战争都更加波澜壮阔。
因为它的战场,在天下所有人的……人心之中。
而王歌这所有一切的源头,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他依旧每日在那座被重重围困的机关城头,与他的“学生”们进行着那场关于“守心”的讲课。
仿佛城外那数万大军,只是他用来磨砺“心学”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磨刀石。
日子在围困与“论心”中,一天天过去。
机关城内,气氛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起初是紧张与焦虑。
储备的粮食在一天天地减少。城外秦军的营寨却在一天天地增多、加固。那种被铁壁合围、与世隔绝的窒息感,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但,随着王歌那每日不辍的“城头讲学”,这种焦虑正在被一种奇异的、沉静的力量所取代。
弟子们发现当他们将注意力,
从“如何活下去”这个无法解决的外部问题,转向“我的心,此刻是否安稳”这个可以自我掌控的内部问题时,
那种对未来的恐惧竟然真的减轻了许多。
他们开始在每一次的巡逻、每一次的劳作中,都下意识地去践行王歌所教的“事上练”。
负责分配粮食的弟子,在面对越来越少的库存时,他会反思自己心中是否生出了“偏私”与“恐慌”的念头。
他努力让自己的每一份分配,都做到绝对的“公平”,以此来守护自己心中的那份“公理”。
负责维护机关的弟子,在面对日益磨损的零件时,他会反思自己是否因为烦躁而草率行事。他用心去感受每一个齿轮的“疲惫”,用最专注的“匠心”来延续它们的“生命”。
甚至,连那些负责打扫卫生的妇孺,都会在每一次扫地时提醒自己。扫去的不仅仅是地上的尘土,更是自己心中那份名为“怨怼”的尘埃。
整个机关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良知书院”。
每一个人都成了“学生”。
每一个人也都在用自己的行动,成为彼此的“老师”。
那股由众人之心汇聚而成的“众理之场”,变得前所未有的,坚韧、和谐、且充满了一种直面死亡的“安详”。
而王歌作为这一切的源头中心,他的收获是最大的。
他每日盘坐于青龙头顶,如同一面无瑕的“心镜”,映照着这数千颗,正在努力“拂尘”的心。
他感受着他们的挣扎,他们的进步,他们的每一次微小的“顿悟”。
这些,都化为了最精纯的“养料”,让他的“心学”理论,与“众生之心”,达成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的融合。
他的“心力之海”,已经不再仅仅是限于个人。
它,开始与整个机关城的“众理之场”,同频共振。
他感觉,自己仿佛可以以一人之心,承载千人之力。
一如那座村庄,再度拓宽
这天,燕丹,再次找到了王歌。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焦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然。
“先生。”
他递上了一卷竹简。
“城中的粮食,只够支撑最后七天了。”
“而且根据我们最后一名斥候用生命换回来的情报。王翦已经调集了帝国最精锐的‘穿山甲’部队正在挖掘地道,最多十日,便能绕开我们所有的防御,直达机关城的核心。”
他看着王歌,眼中没有求助也没有绝望。
只剩下一种,将一切都托付出去的绝对信任。
“先生,墨家已经做好了‘安内’的准备。”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请先生,为我们指明方向。”
整个机关城的存亡,这数千人的生死,在这一刻,都压在了王歌一个人的肩上。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是一片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的……平静。
“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