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大厅之外,那片被帝国阴影笼罩的天空。
“在我看来,如今这危如累卵的机关城,这虎视眈眈的帝国大军,这每一场厮杀,每一次危机……”
“恰恰是我们用来磨砺自己这颗‘心’的,最好的……磨刀石!”
王歌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铿锵有力,充满了力量!
“当秦军来攻,你举起铁锤时,问一问你的心:
我这一锤,是为泄私愤,还是为守护身后的同胞?前者,是‘心中之贼’在作祟;后者,便是念头通达。这,便是你的‘事上练’!”
他又看向高渐离。
“当你弹奏‘风萧萧兮易水寒’,鼓舞士气时,问一问你的心:
我这琴声,是为沉溺于故友逝去的悲伤,还是为将那份‘士为知己者死’的侠义,传递给更多的人?前者,是‘心之尘埃’;后者,便是‘道之光明’。这,便是你的‘事上练’!”
最后,王歌看向了燕丹。
“当你作为巨子,在‘战’与‘守’之间做出抉择时,问一问你的心:
我这个决定,是出于保存墨家实力的‘私心’,还是出于‘兼爱天下’的‘公心’?是为了一时的安危,还是为了长远的理想?
不欺于己!不辜负于心!
每一次抉择,都是一次对你‘良知’的拷问与淬炼。这,便是你的‘事上练’!”
“真正的修行,不在于逃避困难,而在于直面困难!”
“真正的强大,不在于拥有了青龙,而在于当你们面对帝国最残酷的绞杀时,你们的内心是否还能坚守住那份,属于墨家的、‘兼爱非攻’的、最初的光明!”
王歌的一番话,彻底击碎了众人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整个中央大厅,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寂静。
同时,也为众人指明了一条,最艰难,却又唯一正确的道路。
那股因为见证了“神迹”而滋生出的狂热与躁动,如同被一场冷雨浇灌,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刻的、发自内心的自省。
燕丹、高渐离、大铁锤……这些墨家的核心人物,都低着头,反复咀嚼着那句“攘外必先安内”。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来高喊的“兼爱非攻”,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从未真正理解其意。
他们“非攻”,是因为恨秦之“攻”。
他们“兼爱”,却从未真正想明白,究竟要如何去“爱”那个被仇恨占据了全部内心的……自己。
“先生……”
许久,燕丹才缓缓抬起头,他看着王歌,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利用”或“请求”,只剩下最纯粹的、学生对老师的求教。
“丹,明白了。我墨家病了,病根就在于我们自己的‘心’。”
“但,知病不等于能治病。帝国大军压境,亡在旦夕。我等身处这风雨飘摇的孤城,心又当如何能安?”
这个问题,无比的现实。
道理都懂了。但活下去,才是实践道理的前提。
王歌看着他,也看着周围所有,重新抬起头,眼中带着同样困惑与期盼的墨家弟子。
“道在人心,行在当下。”
他微微垂眸,没再说什么。
或许,是时候将“心学”从“理论”的层面,彻底地落实到“行动”的层面了。
对方不再说什么,
燕丹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终于彻底明白了对方的良苦用心。
他对着王歌,不是行弟子礼,也并非是行臣子礼。
而是如同一位找到了毕生方向的“求道者”,对那位为他点亮了前路的“引路人”,深深地一揖到底。
“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令丹茅塞顿开!”
“丹,明白了。”
“从今日起,我墨家,当以这围城之困,为破茧之蛹;以这存亡之秋,行淬火之炼。”
“不证心中大道,何谈兼爱天下!”
“愿先生,能留于此地,为我等……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