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它在咸阳宫中,感受到的无尽威严与孤独。
他看到了,它在易水之畔,沾染上的,那份属于荆轲的、决绝的刺客之血。
他看到了,它在残月之下,守护着一个婴儿时,那份沉重的、如山的承诺。
这柄剑,它的历史,它的荣耀,它的伤痕,它的迷惘……在这一刻,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自己的“心镜”之中。
许久,王歌才缓缓睁开眼。
他将渊虹剑,重新,放回到了石桌之上。
他看着盖聂,平静地说道:
“你错了。”
“错的,不是你的‘剑’,也不是你的‘心’。”
“而是,你一直以来,都在试图用你的‘心’,去为你的‘剑’,寻找一个‘正确’的理由。”
盖聂的身体,猛然一震。
你继续说道:
“守护秩序,是理由。守护情义,也是理由。守护这个孩子,同样是理由。这些理由,都很好,都没有错。”
“但,它们,都只是你赋予这柄剑的‘意义’。它们,都是‘外物’。”
“你太在意,你挥出的每一剑,是否‘正确’,是否符合‘大义’。所以,当这些‘大义’彼此冲突时,你的心,便乱了。”
王歌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渊虹剑的剑柄之上。
“一个真正的剑客,不该去问,我为何出剑。”
“而应该,让‘剑’,来告诉你,它,想去往何方。”
“忘掉秩序,忘掉情义,忘掉对错。”
“去听它的声音。去感受它的渴望。”
“当你,与它,真正地,心意相通,合二为一之时……”
“你挥出的每一剑,便不再需要任何理由。”
“因为,那一刻……”
“你,就是剑。剑,就是你。”
“你之所向,即为,剑之所向。”
“你之所向,即为,剑之所向。”
这最后八个字,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盖聂心中所有的迷雾!他那双因为常年练剑而布满厚茧的手,猛然握紧,又缓缓松开。
他呆呆地看着石桌上的渊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中,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是啊……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一生追求剑道的极致,追求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
但却一直在做一件本末倒置的事情——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心”,去给自己的“剑”,强加各种各样的“意义”和“枷锁”。
为帝国挥剑时,心中想的是“秩序”与“忠诚”。
为荆轲挥剑时,心中想的是“情义”与“承诺”。
他的心,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判断,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性”。
他的剑,从来都不是自由的。
它只是,他内心各种“理”的执行工具。
所以,当这些“理”彼此冲突时,他的剑,便也随之,陷入了迷惘。
而王歌,却告诉他,要反过来。
要放弃所有思考,放弃所有意义,放弃所有对错。
去聆听,去感受,去成为剑本身。
让那最纯粹的、属于剑客的直觉与本能,来引导自己的心。
这,才是真正的……人剑合一!
这是一种,比他之前所理解的,更高一个层次的剑道境界!
“我……明白了……”
许久,盖聂才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缓缓地,站起身,对着王歌,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郑重地,行了一个剑客之间,最崇高的礼节——抚剑礼。
“多谢先生,为我解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先生,保重。”
王歌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点了点头:“你也是。”
盖聂没有再多言。
他拿起石桌上的渊虹,重新佩在腰间。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依旧是那般渊渟岳峙,但却少了一丝压抑的沉重,多了一分洗尽铅华的……通透与锋锐。
盖聂牵起荆天明的手,转身,向着院外走去。
“大叔,我们这就走啦?”荆天明还有些恋恋不舍,“我还想听先生讲故事呢。”
“以后,会有机会的。”盖聂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抹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