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县试考场内,数百间考棚如棋盘般整齐排列。
每间考棚不过六尺见方,三面是斑驳的灰砖墙,正面挂着半旧的青布帘子。
王宏发弯腰钻进自己的“丁字二十三号”考棚,顿时被扑面而来的霉味呛得咳嗽起来。
棚顶茅草稀疏处漏下几缕天光,正好照在面前那张瘸腿的杉木案几上。
左边凹陷处积着不知多少届考生留下的墨渍,右边还刻着首打油诗:
“三更灯火五更鸡,功名不过一张纸”。
“这破地方。”
王宏发嘟囔着掏出帕子擦拭案几,突然听见隔壁考棚传来马子晋刻意提高的嗓音:
“周景同,把你那方端砚借我用用!”
紧接着是周景同谄媚的回应:“马兄尽管拿去,这可是家父从徽州特意买来的。”
王宏发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从帘子缝隙往外张望。
视野里只有一列列相似的青布帘子,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远处巡视的学政官员正挨个核对考生相貌,腰间悬挂的铜牌叮当作响。
他伸长脖子想找吴承安的身影,却冷不防被根水火棍抵住了后背。
“开考在即还敢东张西望?”
满脸横肉的衙役俯下身,口里的蒜臭味喷在王宏发脸上:“再乱看就逐你出场!”
王宏发强忍恶心赔笑:“差爷息怒,我就是看看同伴进来没有。”
“所有考生寅时三刻就已入场!”
衙役的棍子重重杵地,震得案几上的砚台一跳:“坐好!”
这话倒让王宏发松了口气。
既然所有考生都进来了,安哥儿肯定也在某间考棚里。
想到这儿,他总算安心研墨。
铜锣声穿透晨雾,题纸随着衙役的脚步沙沙传来。
王宏发展开一看,题目是《四书》里面的,正是吴承安前日重点讲解过的。
他嘴角扬起,信心爆棚,提笔就开始写了起来。
这三天如同在蒸笼里煎熬。
正午阳光直射时,考棚里热得能看见空气扭曲。
夜半寒风又从砖缝钻进来,冻得人手指发僵。
王宏发裹紧单衣,借着灯笼微光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题纸上凝结成霜。
远处不时传来咳嗽声,某个考棚突然爆发出嚎哭——原来是有考生污了卷子。
第二日傍晚,巡考提着灯笼经过时,王宏发瞥见马子晋正偷偷往嘴里塞蜜饯。
两人视线相撞,马子晋竟破天荒地分了他两颗杏脯,压低声音道:
“别输得太难看。”
王宏发愣神的功夫,那袭锦缎衣袍已经转回考棚,只留下掌心两枚沾着金箔的果脯。
最煎熬的是如厕时刻。
每个考区角落放着几只木桶,用屏风草草遮挡。
王宏发憋到第三天才不得不去,回来时发现案几上落了只麻雀,正啄食他带的干粮。
他挥手驱赶,那雀儿扑棱棱飞起,翅膀扫倒了笔架——幸亏墨盒盖得严实。
第三日申时的散场锣响时,整个考场如同炸开的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