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爆发出一阵哄笑。李志峰终于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他蹲下身时，鳄鱼皮皮鞋陷进厚实的地毯里，像某种猛兽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

曲筱绡的尖叫声被淹没在突然炸响的电子乐里。窗外，陆家嘴的霓虹依旧璀璨，东方明珠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无数个相似的灯火通明的窗口。没有人知道这个顶层套房里正在发生什么，就像没有人关心明天太阳升起时，又有多少秘密会被黄浦江的浊浪吞没。

酒吧里，姚远看了看时间，说道:&34;张哥，时间差不多，我先带我弟弟过去。”旁边的男人拿起手机看了看，说道:&34;现在过去正好。”说着，向一旁的服务员打了声招呼。很快姚滨接到通知，跟身边的朋友点头示意，起身走向楼梯口。

兄弟两人汇合之后，一前一后的走出酒吧。上了车，遥远说道:&34;玩够了吗？要不要回去再和朋友们坐一坐？”姚滨摇摇头说道:&34;走吧，哥，拿合同要紧，而且这些人过完年也都不准备出来玩了，也都长大了，该上班的上班，该学习的学习了。”

电梯的数字不断攀升，姚滨对着镜面墙壁整理领带。酒精的余韵让他的太阳穴微微发胀，但神志已经清醒了许多。

&34;哥，我领口有没有沾到酒渍？&34;他侧头问道。

姚远的目光在电梯显示屏上停留：&34;没有，很得体。&34;他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34;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34;

姚滨刚要追问，电梯&34;叮&34;的一声停在顶层。门开的瞬间，隐约的呻吟声混着电子音乐从走廊尽头飘来。姚滨脚步一顿，那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在无数个酒吧夜场里，在包厢虚掩的门缝后。

&34;这是&34;

姚远已经大步向前走去，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总统套房的门虚掩着，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漏出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暧昧的细线。

推门的刹那，浓烈的香槟与香水味扑面而来。姚滨的瞳孔骤然收缩——

两人走进套房之后，看着房间里十几个人，姚远脸上的微笑不变。姚滨此刻整个人怔愣在当场，耳边的声音让姚滨有一种混乱感。姚远对着姚滨低声说道:&34;稳重点，走吧。”两人走进客厅，姚远错开一步，让姚滨清晰的看着沙发中间空地上的景象。

总统套房的空气凝固成粘稠的琥珀，将一切声响都包裹在扭曲的光晕里。姚滨站住，视网膜上烙下的画面让他全身血液倒流——曲筱绡像只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在三个男人的阴影间颤抖。正前方是仰头看着水晶灯的曲连杰。曲连杰嘴里发出满意的语气声。

姚滨整个人浑身紧绷，拳头紧紧的攥着，脖子上青筋暴起，听着曲筱绡忍不住溢出的声音，他紧紧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李志峰坐在沙发上，看着姚滨的神情，笑着说道:&34;姚滨，不好意思，咱们第一次私下见就让你看见这个场景，不过也没什么，你们要不要加入我们这刚开始。”

姚远看着一言不发的自家弟弟，笑着摇头说道:&34;我们就不了，明天一大早公司开会呢，孙哥让我来拿合同。”

在激烈交流的孙宇指着沙发上一个文件夹说道:&34;合同在那里，我已经签好字了，你签好字拿回去一份就行。我这忙着呢，就不招待你了，不过如果你们兄弟两个想加入的话，也可以。开会嘛也不差那一会，推迟两个小时也是可以的。”

说着，有意的动作幅度加大，曲连杰一声低吼，之后是曲筱绡忍不住的干呕声，曲筱绡泪眼婆娑，抬头之间看见了姚远和姚滨，整个人浑身僵住，孙宇在身后重重的打了一巴掌，说道:&34;专心点，干什么呢？”

说话间，另一个人走到曲筱绡身前，不等曲筱绡拒绝的话说出口，进行着第二波交流。曲筱绡的眼神一直看着姚滨，姚滨感觉自己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姚远在一边拿起笔仔细看了看合同，随后签好字，拿起一份看着李志峰，笑着说道:&34;李公子，你们忙，时间不早了，我和我弟弟先回去，就不在这里耽误大家时间了。”说着走到姚滨身边拍了拍，说道:&34;和李公子打个招呼，咱们回家了。”

姚滨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到了天花板上，正俯视着那个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34;李公子，打扰了。&34;声带振动产生的陌生感让他怀疑是不是别人在替他发声。

转身时，意大利手工皮鞋的鞋尖钩住了波斯地毯的流苏。姚滨向前栽去，姚远已经稳稳架住了他的胳膊。

&34;地毯太软了吧？&34;哥哥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手指却像铁钳般掐进他的肱二头肌，&34;这么大人了走路还不看路。&34;

姚滨的余光瞥见李志峰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举了举香槟杯。

&34;姚滨，你该走了。&34;姚远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遥远。

房门关上的瞬间，某种东西在姚滨胸腔里碎裂了。不是&34;砰&34;的巨响，而是像水晶杯坠地时那种清脆的、带着余韵的破碎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掌心里有四个新月形的血痕——是刚才无意识掐出来的。

电梯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姚远按下车库楼层，金属门缓缓合拢时，套房又传来模糊的尖叫。姚滨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是有人往他脊椎里灌了液氮。

&34;这件事情我早有耳闻。&34;姚远摩挲着文件袋边缘，&34;只不过一直以为是谣传。&34;姚滨的呼吸变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似乎都带着血腥味。电梯下行的失重感让他想起小时候坐过山车，曲筱绡抓着他的手尖叫大笑的样子。

&34;咔嗒&34;一声，电梯到达车库。姚远半搂半推地把弟弟塞进后座，对司机说了回家。黑色奔驰驶出地库时，姚滨终于找回了声音：&34;你早就知道今晚会&34;

&34;我只知道孙宇习惯在签完合同后开派对。&34;姚远降下车窗，夜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厢里的古龙水味，&34;但没想到曲家玩得这么乱。&34;

外滩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彩色的小河。姚滨把额头抵在冰凉玻璃上，突然想起去年圣诞夜，曲筱绡在他公寓阳台上抽烟。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34;姚滨，你知不知道在上海滩，我们这种人的真心值多少钱？&34;

现在他知道了答案：不如一纸合同值钱。

&34;回家，回咱们自己家。&34;姚远递来一瓶矿泉水，&34;你今天不适合自己睡。&34;

拉着姚滨上车回家，进门，姚父还没有睡，端着水杯看着兄弟两人进门，问道:&34;怎么这么晚？明早不是还开会吗？”

姚远拿了手里的文件夹，晃了晃说道:&34;平湖重工的合同，未来3年的物流业务可都在这呢，别说是现在去签合同了，让我再等两个小时，我也是要等着的。”

姚父笑了笑，说道:&34;也是的，平湖重工的合同可是有质有量，能拿下来真的是意外之喜。行了，你们两个早点睡吧，我也回去了。”说着眼神在姚滨的脸上转了两圈，回头之间叹了口气。

姚远拍了拍姚滨的肩膀，说道:&34;回房间吧，洗个澡睡觉。”说着拿着合同上楼了。

姚滨站在客厅里，满眼都是在套房里看见的画面，满脑子都是曲筱绡被几个人拉着的样子。这一晚，姚滨辗转反侧，整个人受到的冲击，是外人无法体会的崩溃和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