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刚把睡衣的蝴蝶结系好，就听见门外传来塑料袋窸窣的声响。她赤着脚跑出去，看见林夕正用肩膀抵着门框，左右手各提着三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胳膊底下还夹着个长方形锦盒。

&34;天呐！&34;关雎尔连忙接过两个最沉的袋子，&34;林夕哥，你这是把商场搬空了吗？&34;

林夕的额头上沁着细汗，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笑着用脚带上门说道：&34;都是用得上的，我就都拿了一点。&34;

关雎尔低头翻看袋子，熟悉的牛皮纸包装散发着花椒与五香粉的香气——是她从小吃到大的那家老牌子牛肉干。丝巾是妈妈喜欢的颜色，茶具则是父亲最爱的紫砂款式。每样东西都精准踩中家人的喜好，就像林夕这些年对他们家无微不至的了解。

&34;咦？&34;林夕突然蹲下身，手指勾住玄关处一个鎏金食盒的提手，&34;回来路上还买了点心吗？&34;

关雎尔正把茶叶罐往柜子里摆，头也不回地说：&34;哦，刚才在停车场碰到周寻了，他给我的。&34;又补了句，&34;不过以后还是不收的好，太麻烦别人。&34;

食盒被轻轻放在鞋柜上。林夕解开袖扣又系上，金属扣相撞发出清脆的&34;咔嗒&34;声。关雎尔太熟悉这个小动作了——每次他欲言又止时就会这样。

&34;你上次说阿姨关节疼？&34;林夕突然转移话题，从纸袋底层掏出个药枕，&34;里面是艾草和红花，微波炉热三分钟就能用。&34;

关雎尔鼻子一酸。上周她随口提了句妈妈关节不舒服，没想到他记到现在。这个总是默默把一切安排妥当的男人，和那些在酒会上高谈阔论的公子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34;帮我系下蝴蝶结。&34;她突然转身，指着自己睡衣后背松开的带子。林夕的手指在她颈后灵活地穿梭，呼吸扫过发丝时带着淡淡的龙井茶香。关雎尔盯着地板上两人的影子，恍惚觉得像两株依偎的植物。

&34;明天开我车回去吧。&34;林夕系好带子，开始分类礼物，说道：&34;后座给你放个颈枕，路上可以睡会。&34;

关雎尔把茶具一件件取出来擦拭。这套仿供春壶的茶具是上次大家见面时爸爸随口提起的。她突然想起周寻送的那些点心，包装盒上永远印着看不懂的法文。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意，就像外滩金融街与无锡老巷口的距离。

&34;这个放你行李箱里，不容易压碎。&34;林夕把药枕压成扁扁的一块。关雎尔笑着说道:&34;大哥，咱们是回自己家，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要搬家呢。”林夕看着关雎尔的表情随意的问道:&34;周寻有跟你说什么吗？他和谭宗明关系那么好，关关，你和这样的人交往要留点。”

关雎尔笑笑说道:&34;知道了，你放心，林夕哥，我现在可不是小朋友，我分得清他们是什么人的，快来，我们一起收拾东西吧。”林夕眼里略微复杂的说道:&34;好，我们先干活。”

接下来，林夕在关雎尔的指挥下整理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和两个大大的手拎袋，关雎尔端了两杯水递给林夕，两人坐在沙发上放松的靠着。关雎尔看着林夕说道:&34;林夕哥，你知道吗？周寻跟我说，你设局算计他。”

林夕的手指微微用力放下水杯，问道:&34;然后呢？”

关雎也放下水杯，看着林夕说道:&34;然后就是说什么要请我吃饭，为了道歉，又什么为了自己的不真诚，想真的做朋友，就什么他们家两个板块业务受了损失，又跟我说你有点黑暗，又怎么怎么样的，真是很讨厌。”

林夕的手掌在这时覆上来。手上的茧子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温度透过皮肤直抵脉搏。关雎尔下意识往回抽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的部分像株并蒂莲。

林夕说道:&34;关雎尔，你听我说，他说的都是真的，鼎盛实业被查确实是我的关系，不过是他本身自己有问题，让我找到了机会，他确实是被我算计的，你会觉得我黑暗可怕吗？”。

空调出风口的白噪音填补了沉默的间隙。关雎尔翻转手腕，主动扣住林夕的手指。

&34;林夕哥，&34;她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34;我没觉得你黑暗，也不觉得你可怕。我觉得很痛快，对，就是很痛快，凭什么别人算计我，我要原谅，我要得包容大度的不计较。正常不就是应该打回去吗？就像我在晟煊股东大会上对谭宗明和安迪那样。&34;

林夕怔住了。他预想过无数种反应——失望、恐惧、甚至疏远，唯独没料到这种带着雀跃的共鸣。

&34;他们活该。&34;关雎尔凑近了些，洗发水的栀子香扑面而来，她戳戳林夕的手背，说道：&34;不过你比我有本事，手段更高级，我只能在会议室拍桌子，你却能让他们真肉疼，想想真过瘾。&34;

夜风掀起纱帘，月光混着路灯淌进来。林夕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连小组作业都不敢发言的女孩，此刻她眉梢扬起的弧度让他想起出鞘的唐刀。

&34;周寻还说&34;关雎尔突然压低声音，学对方阴恻恻的语气，&34;&39;你那位邻家哥哥哥哥太算计&39;。&34;她翻了个白眼，&34;他管上市公司财务造假叫&39;商业策略&39;，查出来倒成了别人卑鄙算计了？&34;

林夕抬头看着关雎尔，正色说道:&34;其实，刚刚你们俩在停车场的时候，我就到了。他和你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包括进门我问点心盒子都是我的试探。

关关，我真的不是你小时候眼里那个真诚善良，坦坦荡荡的林夕哥哥，我会算计，会报复，我忍受不了这个周寻一面接近你，一面算计你，我看着他笑着跟你说话的样子，我就很生气。”

关雎尔倏然抬头，这个动作让他们的鼻尖几乎相碰。她闻到了林夕呼吸里淡淡的薄荷糖味道，混着某种她说不清的、独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这个认知让她膝盖有点发软——原来邻家哥哥的唇齿间，早就不再是少年时橘子汽水的甜香。

&34;你、还偷听呢&34;她的指控被林夕突然逼近的气息截断。

&34;我嫉妒得发疯。&34;林夕的手掌捧住她的后脑勺，指缝间缠绕着她丝绸般的发丝，&34;想到他可能用一些手段骗你，这里——&34;他拉着关雎尔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跳像困兽般撞击着肋骨，&34;疼得像被军刺捅过。&34;

关雎尔的掌心瞬间沁出薄汗。原来总是一丝不苟扣到最顶端的衬衫领口下，藏着这样滚烫的搏动。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室友的调侃——&34;你那个兵哥哥看你的眼神，根本是在盯战略要地&34;。

林夕把关雎尔拉到自己身边，认真的说道:&34;关雎尔，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从你小时候，我一开始拿你当妹妹，后来慢慢的这种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我看见有男孩子跟你说话，我就会嫉妒，会生气，我会关注你的动态，关注你的每一个朋友圈，你发的每一个信息，每一个自拍，直到这次我们再见面，我深深的意识到我爱你，而且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件事。”

关雎尔脸色通红，低着头不说话，林夕轻轻捧起关雎尔的脸，认真的问道:&34;你呢？你现在是拿我当邻居哥哥，还是一个男人？”

落地灯的光晕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书架上，《战争论》和《博弈论》的间隙里，那团影子正在缓慢变形。关雎尔盯着林夕衬衫第二颗纽扣上反射的微光，声若蚊呐：&34;你这么大个男人，怎么当邻家哥哥呀。&34;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林夕的呼吸骤然加重，温热的鼻息扫过关雎尔眉心的刹那，一个羽毛般的吻落在额间。关雎尔闭上眼，听见挂在阳台的风铃叮咚作响，像是给这场迟来的告白伴奏。

&34;不够。&34;林夕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手掌顺着她后背，说道：&34;关雎尔，我要听完整的。&34;

关雎尔攥住他腰侧的衬衫布料，棉麻面料在掌心皱成朵朵浪花。她鼓起勇气抬头，正撞进林夕眼底的漩涡里——那里面翻滚的情绪让她想起台风来临前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