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的真挺好听,调门高,曲调也美,可怎么听着像是在威胁大神儿呢?
搓灰神儿,是个什么神儿?
二神儿唱词儿没毛病,这大神儿可是够怪的了!
“哎——呀——”
突然,丁大霞一声长啸,浑身剧烈抖动起来,把身上的铜铃摇得山响。
她翻着白眼,嘴里吐着白沫。
贾宝鱼的鼓声没停,节奏却变成了:咚个隆咚锵!
丁大霞的唱腔没断,喷着白沫子继续唱:
“左手鼓儿摇得欢(那个)浪里个浪,
右手裤衩红艳艳(哎嘿)当旗扬!
冻梨疙瘩脚下踩(嘎嘣脆),
酱缸盖子顶头上(叮咣)当铜锣!”
贾宝鱼问:“请问,您老这是请的哪路仙?”
丁大霞唱:
“不请龙王不请狐,
专请咱屯灶王爷!
保你冬月炕头热,
酸菜锅里咕嘟响,
来年猪头供上桌……”
阿——嚏!阿——嚏!
她开始猛打喷嚏,白沫子飞舞,继续唱:“准是灶王爷嫌供品少,白酒兑了水,烧鸡还少了只腿儿……”
两口子听得面面相觑,张铁匠往出拿白酒时,确实兑了一多半的水。
张李氏平时哪里吃过烧鸡,自己也舍不得吃,刚才回来的路上实在忍不住,给闺女小花掰了一条腿儿吃。
万万没想到,人家大神儿竟然都知道,真是火眼金睛的活神仙呐!
两口子慌忙忙活起来,张铁匠重新倒酒,张李氏又拿上来半条江鱼,这还是今天中午吃剩下的。
这条江鱼是前趟房老刘头拿来的,顶了两把锄头钱。
话说平时也剩不下,因为儿子发了癔症,全家人才没了食欲。
贾宝鱼的羊皮鼓又响了起来。
突然,丁大霞的声音变得尖细:
“吾乃灶王奶奶是也!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家老头儿?”
围观的邻居们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跪下了,张李氏紧紧攥着闺女的胳膊,吓得直哆嗦。
丁大霞蹦跶进了东屋,来到了铁蛋炕前,用尖细的嗓音说:“这小子为啥撕了我老头儿的神位,还骂骂咧咧说他混饭吃,该当何罪?”
“大仙饶命啊!”张李氏扑通跪下,“孩子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丁大霞哼了一声,贾宝鱼无奈又抄起鼓“咚咚”敲了两下。
丁大霞开始满屋子转圈,边转边往铁蛋身上洒酒,那酒洒得跟下雨似的,把炕席都浇湿了。
放下酒碗,又抓起一把小米,天女散花似的往铁蛋身上撒,有几粒还钻进了铁蛋的鼻孔,害得他打了个大喷嚏。
做完这些,丁大霞手一伸:“就这么让我走?”
张铁匠慌忙掏兜,抓出了一把铜子,还有一块大洋。
丁大霞扬手抽在了他手上,大子儿和大洋滚落一地,就听她尖声呵斥:“少拿凡间的铜臭玷污本奶奶!”
张铁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找洋火,就在屋里点燃了那些黄纸。
火光中,贾宝鱼的皮鼓又响了起来。
丁大霞伸手抄起桌上那碗上供的白酒,“咕咚咚”一口喝干,接着两只手开始撕那只烧鸡,狼吞虎咽直噎脖儿。
这一番操作下来,围观的邻居都懵了。
这请下来的是灶王奶奶?
明明是个饿死鬼儿!
一只烧鸡眨眼间就剩下了骨架,丁大霞两只油手往花袍子上摸了摸,随后抄起灶坑旁的烧火棍,两条腿一分,骑在了裤裆下面,随着鼓点又唱了起来:
“嘚儿——驾!
奶奶我今儿不高兴,
嫌你们供品不诚心,
烧鸡没味儿酒掺水,
谁要是再来,谁是龟孙儿……”
她一边唱着,一边骑着烧火棍满地跑,跑着跑着上了炕。
又跑了两圈,身子一歪,倒在了炕上,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