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几天就得离开了,既然拜了干爹,无论如何都得登门探望,否则就失了礼数。
马公馆占地面积颇大,马龙潭已经没有了军职,所以家中以及随身护卫都不是在职军人了。
据说张大帅也曾派过人过来,被马龙潭拒绝了。
唐枭递上拜帖,很快就出来一位老管家。
管家自称姓李,花白鬓角修得齐整,身着藏青棉袍,领口别着枚锃亮的怀表,躬身客气道:“两位长官久候,请随老朽来。”
杜小山他们被带去休息了。
两个人拎着礼物,跟着李管家绕过青砖影壁。
庭中老树枝杈如铁,在灰蒙蒙的天色中勾勒出几道凌厉线条。
东厢房新糊的纸窗后,算盘珠子在脆响,穿灰布棉袍的小厮端着铜壶小跑而过,壶嘴喷出的白汽刚腾起,便被北风撕碎。
正房棉帘忽地掀起,马龙潭披着玄狐大氅大步踏出,短发如钢针般支棱着,下巴上的花白短须瞬间就挂上了霜气。
一名健壮青年步伐稳健,捧着黄铜暖炉紧跟在后,炉盖上‘福’字镂空的孔洞里火星明灭。
“来啦——!”老爷子嗓门洪亮,檐下垂着的冰溜子被震得簌簌发颤,西跨院传来马嘶,刨蹄声清晰可闻。
李管家躬身退到一旁,唐枭注意到他棉袍下露出半截乌亮的枪管。
这宅子里,小厮都是练家子,老仆也藏着家伙。
他拱手笑道:“干爹,你那马估计许久没骑了,盼着您老上战场厮杀呢!”
马龙潭大笑,盯着他的眼睛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唐枭反应极快,答:“松柏之志,经霜弥茂!”
李管家闻言眉头一抬,不由得高看了这位便宜干儿子一眼。
唐枭侧身介绍:“干爹,这位是我的生死兄弟,陈卫熊!”
陈卫熊抱拳,恭恭敬敬:“卫熊见过老将军!”
他并没有过多寒暄吹捧,这种关系,实实在在地好。
“好,进屋!”马龙潭笑道。
唐枭抬了抬手:“刚才战场下来,兜比脸都干净,凑钱给您老买了些点心,千万别嫌儿子寒酸……”
马龙潭道:“不嫌,下次再来可不行,礼物不贵重打出去!”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马家备下了宴席,没让两个人回去。
席间请夫人马赵氏出来,唐枭上前跪地磕头,口呼干娘。
老太太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银发绾髻,翡翠扁方,眉间一道竖纹浅痕,不怒自威。
她身着一件绛紫团花缎袄,袖口滚银鼠毛,指间戴着一枚老玉戒。
伸手虚扶一下后,手捻沉香佛珠,道:“快起来吧,既是大帅做保,老爷又瞧得上眼,老身自然欢喜。咱马家的规矩,认亲不认官,往后定当自家骨肉待……”
唐枭起身,待她落座后才坐下。
老太太并没有动筷儿,简单问了问唐枭家里情况,听闻家人都已逝世,便红了眼睛。
又听有了儿子,欢喜道:“什么时候再来,定带上儿媳和孙儿!”
唐枭答应。
又闲聊几句,老太太就下去了。
陈卫熊恭维起来,赞老夫人威严,马龙潭笑骂:“满人遗留的那点儿臭架子罢了,烦得很!”
唐枭惊讶:“干娘也是满人?”
“也?”老爷子有些奇怪,“还谁是?”
“我家柱子他娘也是,她姓赫舍里氏……”
“老婆子!?”不料闻言后,马龙潭跳起来就往外走,腿脚利索得像小伙子一样。
唐枭和陈卫熊愣眉愣眼。
老两口很快就回来了,马赵氏急问:“振羽,儿媳姓赫舍里氏?”
“是,正黄旗,祖籍在奉天省东边道的抚顺县,她叫赫舍里氏·红影……”
不等唐枭说完,老太太眼圈就红了:“你岳父可叫赫舍里氏·哲瀚?”
“正是!”
“叔叔叫赫舍里氏·哲林?”
这是贺飞虎的本名,唐枭连忙点头。
马赵氏眼泪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