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木摇了摇头,这是何苦呢?
宫福的宅院在埠头区炮队大街,沿着松花江,占地面积不小。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壁炉里燃烧着木柈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家中的佣人、园丁和厨子都在,心中戚戚,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
老爷子如果真走了,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四位太太里面,四姨太人最好,可又不常回来。
余下三位一个比一个有心眼子,对待下人更是从来没什么好态度。
相比之下,宫老先生就和蔼多了,大伙私下议论过,觉得或许是他从前在宫里就是伺候人的,所以更能体谅他们。
门开了,三名护院大包小包往客厅里抬。
这是陈卫熊到了以后,发现一大家子人就知道哭,竟然什么东西都没准备,才安排他们去买的装老衣服以及纸钱、孝布等物品。
包括棺木,都是他亲自去交的订金。
猴子和老六始终跟着忙活了,见他们回来,连忙过去帮忙。
二楼主卧,屋子里满是中药味儿。
火炕上,宫福盖着厚厚的被子,四个女人坐在炕沿上抹眼泪,陈卫熊还是第一次上来,没想到二楼竟然还盘了铺炕,这可不多见。
宫福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他又做梦了,梦到了自己的老家任丘。
梦里是春天。
他感觉自己飘浮在空中,鸟瞰着苍凉大地,饿殍遍野。
一阵风吹过,雪就融了,荒野露出一片片湿土,氤氲着潮气冉冉上升,小草冒出了绿芽。
再一眨眼,开始长高。
夹杂其间的野花儿急急忙忙地昂头绽蕾,柳树拼了命地抽出嫩芽,榆树也不甘落后。
一群衣不遮体的人在往树上爬,去撸上面的榆树钱,这是他们唯一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了,宫福清晰地记着它寡淡的味道,还略带一丁儿点甜。
这已经是美食了,再后来只有榆树皮了,苦涩的很。
他看到了自家祖坟,坟头上满是去年的枯草。
几只黄鼠狼站在坟丘间东张西望,绿草开始迅速变黄,它们的身影掩映在草丛之间,若隐若现。
冬天来得好急,世间万物瞬间冰封,落叶在西北风中舞蹈着。
大雪突降,漫天乌鸦凌空远去,叫的人心慌……
宫福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四个女人慌忙围了过来。
他从来没梦到过祖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艰难地歪过头,声音微弱:“巧……凤啊……”
“哎,在呢!”三姐连忙答应,赶快抹了把眼泪,不想让他看见。
宫福气喘吁吁:“都……不容易呀……善待……她们……”
“我知道,您放心!”
“是,有你……我、我放心着呢……”老头儿目光往火炕下面瞅。
三姐问:“找啥呢?”
“卫熊来了,我知道……他肯定来了……”
陈卫熊连忙起身过来,努力堆起笑:“老爷子,我在呢,您没事儿,放心吧!”
宫福原本就瘦,此时双目和两腮已经深凹下去了,看着有些吓人,微微晃了下头:“七十古来稀,这个坎儿,过不去喽!都、都出去吧,卫熊……和巧凤……你俩留下……我有话说……”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眉眼间明显有些不甘。
三姨太孙惜宁最先反应过来,起身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出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了,宫福觉得有了些力气,说:“来,扶我、扶我坐起来……”
陈卫熊和三姐没说什么废话,爬上炕,慢慢托着他的后背,靠在了厚厚的被垛上。
老头儿太轻了,多说六七十斤。
宫福靠好后又喘了一会儿,这才说:“我走了……就把巧凤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