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划了根火柴,终于找到了火炕,上面卷着一团黑乎乎的棉被瓤子,高粱秆皮的炕席东一个窟窿,西一个补丁,露出了下面的黄泥。
扶着这人躺下后,他说:“我叫张清,是第四区警察署第、第六岗的巡警,小哥……你、你高姓?”
“哦,我叫唐枭,在百花楼做护院。”
张清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至少大了一圈,疼得龇牙咧嘴,他原以为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要偷自己的枪,看来是误会他了,于是说:“谢、谢谢了!以后张某定会加倍报答!”
唐枭点了根烟,递给了他,笑笑说:“啥谢不谢的,赶上了就伸把手!那行,张大哥你早点儿休息,记得过几天去换药,我回去了。”
“好,那我就不送了……”
“你躺着。”
陈大茶壶总爱说:多栽花,少种刺!
今天唐枭栽了朵花,就是不知道这赌鬼巡捕值不值得,走着看吧!
其实三姐和滨江道警察局关系始终不错,可那毕竟是她的关系,不是自己的。
回到百花楼已经半夜了,门口只剩下那辆破板车,远远就见上面坐着一个人,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
“你还回来?”陈大茶壶斜眼看他。
唐枭笑嘻嘻下了骡子,“陈爷,等我呢?”
“废话,你说你咋就这么冲动呢?谭老二就那逼样儿,今天没跟着徐家伟过来,就想装一把大爷,就让他装呗!”
“我也没不让他装啊,又没在院子里削他……”
“你骑着骡子就追,门口那么多人看着呢,谭老二只要出事儿,板上钉钉就是你干的!”
“证据呢?”唐枭摊了摊手,“我骑骡子去散心不行吗?谁看见我出手了?”
“这不是狡辩嘛!”
“你管是不是狡辩,好不好用吧!”
“好用个屁!这年头儿,谁他妈拳头大,谁就有理,老呔儿帮是百花楼能得罪得起的吗?”
唐枭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可不出这口气能憋死!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隆隆。
雨说下就下,先是稀稀拉拉的大雨点子,很快就疾了,两个人连忙往院里跑,把骡子交给值夜的三狗,跑回了房间。
“说说吧,把谭老二怎么了?没死吧?”陈卫熊脱着湿衣服问。
唐枭笑呵呵说了一遍。
听谭老二被塞进了茅坑,陈卫熊先是哈哈大笑,马上又憋住了,伸着手指头一下下点他:“你呀你,真是坏得脚底板儿都流脓……”
说着又往窗外看了看,喃喃道:“这大雨,可他妈别淹死在粪坑里。”
粪坑里的谭二爷不知道遭了谁的黑手,否则一定会感谢这二位的十八辈祖宗。
唐枭离开以后,他从没系口的麻袋里钻了出来,踉跄了好多下才在齐腰深的屎尿中站稳,接着又开始呕吐,吐得天昏地暗。
“来人哪——!有人吗?”他大声喊了起来。
今晚阴天,星星和月亮都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下面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谭二爷在屎尿里蹚着走,终于摸到了墙壁,仰头往上看,十几个长条状的蹲坑透下来一束束微弱光线,这让他想起了炮队街老会堂窗外的光,还挺圣洁。
随后恍然大悟,这是被扔家附近的茅厕里了!
他家里有旱厕,不愿意和那些穷苦人一起方便,所以极少来这间公厕。
当然了,就算常来常往,他谭二爷也不是郭明扬的手下,哪儿知道下面什么样!反应过来的原因很简单,毕竟是在家胡同口被认黑的,不可能扔太远。
臭!
太臭了!
臭气熏的他一阵阵窒息,可又不得不大声呼救。
遗憾的是,太晚了,这年头又不是家家能用得起电灯,哪怕城里也一样!
多数人家天黑后就躺下了,睡觉的睡觉,忙活婆娘的忙活婆娘,不坏肚子的话,谁大半夜跑出来上厕所?
谭二爷硬生生把嗓子都喊哑了,等来的却是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