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冰人…九幽魔渊…万载玄冰眼…”
慕千雪嘶哑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林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每一个词都带着万载岁月的沉重与刺骨寒意,狠狠撞击着他的认知。他站在静室窗边,望着云舟天城下方翻涌的云海,灯火辉煌的空中巨城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成了悬浮于无尽深渊之上的孤岛。
“万载之前…玄黄历,天倾之劫…”慕千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那万年前的灾难寒风依旧在骨髓里呼啸。她闭上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沾着未干的泪痕。
“那时,玄黄大陆并非如今模样。极北之地,并非荒芜冰原,而是整个大陆灵气最浓郁、也最…危险的所在。那里,是‘万载玄冰眼’的所在,亦是…‘九幽魔渊’最后的封印之地。”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遥远,将林琰的意识拉向那湮灭于时光长河中的古老年代。
“九幽魔渊,并非一处裂隙,而是一个…濒临崩溃的异次元囚笼。里面关押着远古时期祸乱玄黄、几乎导致世界崩灭的恐怖魔物…甚至可能…是真正的魔神残躯。封印它的核心,便是‘万载玄冰眼’,由天地间最纯粹的玄冰本源凝聚,蕴含着冻结时空、寂灭万物的无上伟力。”
“而我们慕氏一族…不,准确地说,是我们这一支特殊的血脉,便是世代守护玄冰眼、维系魔渊封印的‘守冰人’。我们生于玄冰,长于玄冰,血脉之力与玄冰眼同源共生,是封印大阵最核心的阵眼,也是…最后的守门人。”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却精纯至极的冰蓝寒气,与林琰体内的冰魄神珠之力隐隐呼应。
林琰心头剧震!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对冰系力量感悟如此之深,为何冰魄神珠会选择他!这血脉,源自古老的职责与力量!
“你的母亲,慕清歌,是我的孪生姐姐。”慕千雪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艰涩,充满了刻骨的痛苦,“她…是那一代守冰人中,天赋最高,血脉最纯净,也最受玄冰眼眷顾的继承者。若无意外,她将承载冰魄神珠,成为新的封印核心,镇守魔渊万载…”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回忆本身便是最残酷的刑罚:“然而…万载岁月流逝,封印的力量在魔物的不断冲击下,终究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衰减。玄冰眼的躁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终于,在万年前那个被称为‘永夜’的纪元交替之日…劫难降临了。”
慕千雪猛地睁开眼,瞳孔中倒映着无尽的恐惧与毁灭景象!
“魔渊深处…那被封印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恐怖存在…它的一缕意志…仅仅是一缕意志!穿透了衰弱的封印!它引动了积蓄万载的魔气狂潮,如同决堤的血海,从玄冰眼的核心喷薄而出!整个极北之地瞬间化为魔域!无数强大的守冰人长老在第一时间就被魔气侵蚀、魔化…自相残杀…大地崩裂,冰川融化又被魔气冻结成狰狞的紫黑色魔晶…”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顺着墙壁滑落,蜷缩在地毯上,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姐姐…姐姐她…她在那时刚刚接掌冰魄神珠不久…她本可以…本可以凭借神珠之力,强行封闭玄冰眼的核心缺口,暂时稳住封印,等待援军…代价…仅仅是重伤…”
慕千雪的指甲深深抠进厚厚的地毯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悔恨:“是我!都怪我!是我太弱了!我被魔念蛊惑…不…是我害怕!害怕那毁天灭地的魔威!害怕承担那守护的重担!在魔气冲击最猛烈、姐姐需要我以血脉之力共鸣神珠、稳固阵眼的千钧一发之际…我…我退缩了!我下意识地…逃离了阵眼核心!”
“就因为我的懦弱…我的逃离…导致姐姐承受了本该由我们两人共同分担的、来自魔渊意志和玄冰眼反噬的双重冲击!”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血丝从眼角滑落,眼中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冰魄神珠在那一刻几乎碎裂!姐姐她…她为了不让神珠崩毁,为了不让魔渊彻底洞开…她…她燃烧了自己的生命本源!燃烧了守冰人最纯粹的血脉!以自身为祭,化作了最后一道封印…一道…只够维系万载的…残破封印!”
“万载玄冰眼…在姐姐献祭的瞬间彻底爆发…极致的寒流席卷整个极北…将喷涌的魔气连同那片被污染的大地…彻底冰封!形成了如今的…无尽冰原绝地!姐姐…她…她就那样…消散在玄冰本源的光柱里…只留下…只留下这枚濒临破碎的冰魄神珠…和一句穿透寒冰的嘱托…‘带它…走…’”
慕千雪泣不成声,仿佛再次置身于那毁灭与献祭的终末之地,被无尽的愧疚与寒冷彻底淹没。
“是我…是我害死了姐姐…是我让封印变得残破不堪…是我让这万载岁月里,魔气不断从封印缝隙中渗出,侵蚀大陆…南域魔灾…根源也在于此…”她蜷缩着,肩膀剧烈耸动,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带着碎裂的神珠逃离…被商会所救…我隐姓埋名…用尽一切办法修复神珠…建立商会…搜集资源…只为有朝一日能弥补…可我…我连靠近玄冰眼核心都做不到…我害怕…害怕再次面对…害怕神珠感应到我的懦弱会彻底崩碎…”
“直到…直到永安城魔灾爆发…我感应到神珠的气息…还有…姐姐血脉的气息…我…我才知道…姐姐的孩子…还活着…”她抬起泪眼,看向林琰,那目光充满了卑微的祈求,“我…我不敢认你…我怕…怕你恨我…是我…间接害死了你娘…”
真相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吹散了迷雾,也带来了刺骨的痛。
林琰站在原地,久久无言。静室内只剩下慕千雪压抑的啜泣声。窗外的云海翻涌,灯火通明,却照不进他此刻沉如寒渊的心底。
母亲…慕清歌…并非死于仇杀或意外,而是为了封印魔渊,为了守护这片天地,燃烧了自己!她将最后的力量化作了守护他的冰魄神珠,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襁褓中的他…而这份牺牲,竟与小姨慕千雪当年的懦弱与退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恨吗?面对眼前这个悲痛欲绝、被万年愧疚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小姨,那恨意仿佛被这沉重的真相冻结,无法凝聚。
“娘…从未怪你。”林琰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死寂。他走到慕千雪身前,缓缓蹲下,看着这张与母亲记忆碎片中极其相似、此刻却布满泪痕的脸庞。“她最后留给我的话…是让我找到你…告诉你…她从未怪你…封印非你之过…她希望…你好好活。”
慕千雪猛地抬头,泪水更加汹涌,如同决堤的江河。她看着林琰,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姐姐跨越生死的谅解,如同一道温暖的光,刺破了笼罩她万载的黑暗囚笼。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阴冷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波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云舟天城层层叠叠的强大防护禁制,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钻入静室,精准地锁定了林琰丹田位置的冰魄神珠!
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是一种…贪婪的窥探!一种带着极致恶意与渴望的标记!
林琰和慕千雪同时身体剧震!
“魔念?!”林琰眼中冰蓝神光暴涨,冰魄神珠应激而发,瞬间在体表布下一层坚韧的湛蓝光膜,将那阴冷的窥探隔绝在外!但那股被毒蛇盯上的阴寒感,却挥之不去!
慕千雪脸上的悲痛瞬间被极致的惊骇与凝重取代!她挣扎着站起,眼中爆发出属于千帆商会掌舵人的锐利寒光:“是它!是那缕当年逃脱的魔主意志!它没被彻底净化!它一直在蛰伏…它在寻找神珠…寻找姐姐留下的封印弱点!”
几乎同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巨响,猛地从云舟天城下方遥远的地表传来!整座悬浮的空中巨城都为之剧烈一震!无数灵光符文在城体各处疯狂闪烁示警!
“报——!!!”静室外传来慕岩长老惊惶到变调的声音,甚至来不及通传,直接撞开了门!
“小姐!林公子!大事不好!南域…南域急报!”慕岩脸色惨白如纸,手中死死攥着一枚光芒刺眼、正疯狂闪烁的血色传讯玉符,声音因恐惧而撕裂,“永安城…永安城魔渊巨坑…异变!有…有难以计数的…恐怖魔物…从地底…爬出来了!”
“魔灾…魔灾并未结束!它…它爆发了!规模远超之前!南域…南域数座大城…已…已生灵涂炭!”
血色玉符的光芒映照着慕千雪和林琰同样凝重的脸。
魔主意志的窥探…南域魔灾的再次爆发…时间如此巧合!
林琰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魄神珠在丹田内嗡鸣震颤,传递着愤怒与冰冷的杀意。母亲燃烧生命封印的魔物,小姨背负万载愧疚的根源…它,回来了!而且,比万年前更加狡猾,更加凶残!
“它…是冲我来的。”林琰的声音冰冷如刀,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冲着我体内的冰魄神珠…冲着…解开那万载封印的最后钥匙!”
他抬起头,燃烧着冰焰的眸子穿透静室的墙壁,仿佛看到了南域大地生灵涂炭的惨景,看到了那从地底爬出的无尽魔物,更看到了那隐藏在魔潮深处、贪婪觊觎着神珠的冰冷意志。
“小姨。”林琰看向慕千雪,眼神锐利如出鞘的神兵,“千帆商会的情报网,能锁定那魔主意志核心的位置吗?”
慕千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属于商会巨头的冷静与决断重新回到她的眼中。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变得无比坚定:“给我时间!商会遍布大陆的‘千帆镜’和‘谛听’网络全力启动!不惜代价!一定能把它揪出来!”
“好!”林琰点头,一股磅礴的战意与冰冷的杀机自他身上升腾而起,“疗伤静室和丹药不必准备了。”
他大步走向静室门口,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凝重的空气中:
“通知苏晚晴和青璃,让她们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召集商会所有能战之力!”
“目标——南域!”
“这一次,不是净化魔气…是…诛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