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鸢提笔给卫烁回信一封。
信中简要地交代凌子川所作所为,央卫烁将她现下的处境告知给姑母与外祖,速速将她从虞府解救出来。
子鸢顿笔,窗外雨中玉兰在淡淡烛光中恍然入眼。
花瓣盛雨珠,小小一颗,亦能容纳整片苍穹。
厚重乌云低低矮矮,
在雨水里,
在穹庐中。
子鸢手绘玉兰,细致地勾勒每一笔。
提笔顿笔,颜色深深浅浅不一,花朵跃然于纸上,似能隐隐闻见暗香。
待画完玉兰,子鸢折好信,托付给鹊儿。
玉手落在鹊儿掌心时微颤,
她清晰地意识到,
被这样囚禁,沦为笼中鸟,绝非她虞子鸢想要的生活。
愁绪不见落,柳叶眉似蹙非蹙,杏眸染雨,盈盈如秋水漾波。
偏生青丝垂下覆过纤细柳条腰,白玉肌无半分润红色彩。
满面无悲,只眉间一点愁,足以让孙鹊儿心下难受。
她常常感叹,虞子鸢未免活的也太辛苦。
虞小姐生得好皮相,只病弱了些,若能生于二十一世纪定然能凭着姣好容颜与绝佳才艺在外头闯出一片天地。
“小姐放心,这封信,奴婢一定带给贤王殿下。”
“尽力就可。”
“当然!奴婢可是超级惜命的!”
孙鹊儿双手叉腰,吐舌瞪眼,做了个十足的鬼脸。
虞子鸢握帕,掩唇低笑,眸光流转一分色彩。
“你呀你,放我这儿可是屈才了。”
“不在小姐这儿,去了别处动辄打骂,岂不更是恼人?小姐甚好,只是小姐不觉罢了。也没见过哪家主子屋里死了丫鬟小厮还会像小姐这般善待其亲眷的。”
“我不过是幸运了些,生于王公贵胄之家。”
话一出口,虞子鸢自己也是一怔。
父亲常言,他的将军之位是用无数将士的血骨堆砌而成。
于百姓而言,若无以维生,日日忍饥挨饿,哪个国不是国?
凭何又为所谓家国抛头颅洒热血?
边关艰苦难熬,虞长生总说多给将士们一分尊,他们就多一分忠。
而今李二与林天佑为她丢了性命,可虞府上下侍卫仍旧愿以命护她。
竟只不过是因她以礼相待,手指缝里露出几两碎银罢了。
子鸢指尖微颤,
直到这一刻,父亲多年教导的真意,才如醍醐灌顶般涌入心头:
唯有舍得给底下的人让利,让他们活的有尊严,体体面面,他们才愿意脚踏实地为主子效死力。
虞府如此,
朝堂亦如此。
虞家三代男儿为卫朝立下汗马功劳,却落得这么个凄惨结局。
天子如此激进集权,其他臣民就不会寒心?
会的,
一定会的。
子鸢骤然掐紧手,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雨一下就是三天,倾盆而降,无半点停歇之意。
天阴沉沉,烟霞居亮起千万颗明珠光辉。
清透琉璃配夜明珠,不比日光亮堂,但仍有零星光芒。
白日里不点烛火尚可,若临了晚上须得点亮所有烛灯堪堪从前。
烟霞居下人进出自由,虞子鸢却没想触霉头。
她闭了院子,锁死所有门窗,毫无半分招惹凌子川的想法。
而今两人名为兄妹,地位与权力实则并不对等。
她与外界的交流,只凭着鹊儿那崇仁医馆。
然三日已过,外头仍旧无半分动静。
虞子鸢凝着树梢上沐浴雨水梳整羽毛的雀鸟黑影,头次觉得聒噪不已。
天不亮时这些个鸟儿便立在窗前叽叽喳喳叫个没完,一直到了夜色沉降之时,仍在高鸣,似在交流着春日雨季之复苏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