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对联邦华丽表象下冰冷等级制度与残酷生存逻辑的深刻剖析,如同在联盟内部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这份洞察带来的沉重感并未局限于核心决策层那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而是迅速蔓延开来,渗透到亚历山大、山顶寨、神之国的每一个角落,在炉火旁、在田埂边、在哨塔的阴影下,引发了激烈的讨论和难以调和的深刻分歧。
联邦使者兰斯·霍恩带来的,远不止是发电机、药品和子弹这些看得见的“礼物”,更像是一面棱镜,将联盟内部长久以来被生存压力所掩盖的不同渴望、深埋的恐惧以及对未来的迥异憧憬,清晰地折射、放大,直至形成一道道刺眼的裂痕。
为了稳定人心,解释联盟的立场,林峰要求各社区领袖组织非正式的居民讨论会,传达联邦的真实情况。然而,当联邦那光鲜外表下的森严等级——
管理者高高在上、普通公民在规则中挣扎、底层劳工在血汗中求生、而“无用者”在绝望中沉沦——被赤裸裸地揭示出来时,
联盟内部并未如预期般凝聚起同仇敌忾的意志。相反,一种复杂而尖锐的对立情绪,如同野火般在部分居民心中燃起。
在亚历山大社区中心那间最大的公共食堂里,一场由安德莉亚主持的讨论会很快演变成了激烈的争论场。
威廉姆斯,一个在低语者战争中失去了儿子、自己也落下残疾的老兵,佝偻着背,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
“打了十几年了!从行尸爆发打到救世军,打到垃圾场,又打到低语者…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可心早就打空了!看看我这腿!”
他用力捶了捶自己僵直的膝盖,“还能跑吗?还能打吗?联邦那边…听说晚上有电灯,有医生,有药…孩子能去学堂念书,不用像我们孩子那样,在泥地里打滚,在死人堆边长大!”
“我就想安安稳稳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不想再听到行尸的嚎叫,不想再提心吊胆地守夜!规矩严点?等级严点?
“只要能换来一个不用担惊受怕的窝,我认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贡献什么?能当个‘无用者’,有口饭吃,有个屋顶遮风挡雨,就知足了!”
他的话语充满了疲惫和对安宁的深切向往,引起周围不少同样饱经风霜的中老年居民的低声附和和叹息。
抱着两岁女儿艾娃的年轻母亲艾米丽,眼圈泛红,声音带着颤抖: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一点风吹草动就惊醒,生怕围墙破了,行尸冲进来…艾娃还这么小,她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看看人家联邦的兵,那枪多亮,衣服多整齐,听说他们的围墙高得行尸根本爬不上来!孩子能在安全的院子里玩,晚上能点着灯听故事…”
“为了孩子,为了她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长大,不用活在恐惧里…就算…就算以后要听别人的规矩,要分个三六九等,我也认了!活着,安稳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紧紧搂着懵懂的女儿,话语代表了部分年轻父母实用至上的生存哲学,以及对下一代安全的极度焦虑。
而在另一边,曾经在末日前是机械工程师的马丁斯则显得异常激动,他挥舞着手臂,眼中闪烁着对技术的狂热:
“你们只看到等级?看到压迫?看看人家带来的东西!那台发电机!噪音那么小,震动那么轻微,输出那么稳定!这意味着他们有精密加工能力!有系统化的工业体系!”
“还有那些药!无菌包装,精确剂量,生产日期那么新!这说明他们有完整的制药生产线和严格的质量控制!如果我们能加入他们,能接触到这些技术,学到他们的知识,联盟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能造出更坚固的围墙,更强大的武器,甚至恢复通讯网络!我们能建起真正的医院,而不是靠赫谢尔医生一个人熬草药!这是进步!是文明的火种!”
“难道我们要永远停留在修修补补、刀耕火种的时代吗?为了技术,为了进步,付出一些代价是值得的!”他的观点吸引了一些同样对技术充满憧憬的年轻人。
角落里,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农夫托姆,此刻也忧心忡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沉重的忧虑:
“联邦…太强大了。他们的围墙像山一样高,他们的士兵看着就吓人。要是…要是我们不答应他们那个‘整合’,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打过来?”
“我们打得过吗?亚历山大、山顶寨、神之国…我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重建了家园。再来一场战争…我们还能剩下什么?接受‘整合’,至少…至少能保住命,保住这片地,保住我们的孩子…”
他的担忧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在乱世中只求苟活、畏惧强权的普通民众的心理。这种对强大武力的恐惧,像阴云一样笼罩在部分居民心头,让他们倾向于妥协和屈服。
这些声音起初只是零星的议论,但随着联邦使者在亚历山大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兰斯和他的随从们有意无意地在社区公共水井旁、在修缮房屋的工地上、甚至在孩子们玩耍的空地边,
“闲聊”般地提及联邦公民区的整洁街道、商店里可以用信用点换到的糖果和玩具、学校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这些关于“美好生活”的碎片信息,如同精心播撒的种子,在那些向往稳定和安全的心灵土壤中迅速生根发芽。
一些居民开始私下找到社区代表,或者鼓起勇气直接向林峰、瑞克表达他们的想法。
一位名叫凯伦的中年妇女,在给林峰送修补好的衣服时,小心翼翼地说:“林峰,我知道您是为了联盟好…可联邦那边…听着是真不错啊。孩子们能上学,晚上有灯,生病了有正经药…”
“咱们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吗?要是…要是他们真能给我们这些,规矩严点就严点吧,总比天天提心吊胆强…”
她的语气充满了犹豫和期待,代表了部分居民在恐惧与诱惑之间的摇摆。
然而,在联盟的核心领导层和相当一部分经历过最黑暗岁月的战士心中,对联邦“整合”提议的警惕和反对,如同磐石般坚定。
他们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根植于对联盟核心价值的生死守护和对历史血泪教训的刻骨铭心。
在核心成员再次碰头的小会上,林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再次剖析联邦的本质:“联邦的秩序,是冰冷的秩序;他们的繁荣,是建立在牺牲底层自由和人性尊严之上的虚假繁荣。”
“一旦我们被‘整合’,亚历山大、山顶寨、神之国这些名字可能都会消失,变成联邦地图上的一个编号。”
“我们的居民会被打上标签,按照他们的‘贡献值’被分门别类。我们的战士可能被收编,成为他们等级体系里的打手;我们的农夫、工匠,可能沦为他们的底层劳工;我们的老人、孩子,甚至可能因为‘贡献不足’而被视为负担,丢进他们所谓的‘保障区’自生自灭!”
“我们珍视的邻里互助,在危难时刻彼此扶持的精神,将被他们的评级制度彻底碾碎!接受联邦的规则,不是进步,是背叛!背叛了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背叛了那些为联盟自由而死去的同伴!”
他的话语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瑞克坐在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把老旧的左轮手枪的枪柄。
垃圾场背叛的惨痛记忆,如同永不愈合的伤疤,在联邦使者到来的那一刻就被重新撕裂。尼根那张带着虚伪笑容的脸,与兰斯那程式化的微笑在他脑海中重叠。
“强大的力量…总是伴随着更大的野心和更深的陷阱。”
瑞克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从地狱归来的疲惫与清醒,
“垃圾场那次,我们以为找到了盟友,结果呢?是更深的奴役和背叛!联邦展示的一切——那些光鲜的科技,井然的秩序——都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是诱使我们放下武器、打开大门的饵!”
“他们比尼根更强大,更隐蔽,也更危险。把自己的命运,把联盟的未来,交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手里?不!我们流的血,我们失去的人,教会我们一件事:自由,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和武器来扞卫!独立,是我们生存的唯一根基!”
瑞克的话唤起了在场所有经历过那段黑暗岁月的人的痛苦记忆,那份对强大外部势力的天然警惕,如同本能般被再次点燃。
玛姬的反应最为激烈,她猛地站起身,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山顶寨是格林家的!是每一个为它流过血、流过汗、甚至付出生命的战士的家!”
“我们的规则,是我们用血和泪在尸山血海里摸索出来的!联邦的等级?贡献值?去他妈的!在山顶寨,没有‘无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