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联邦使者兰斯·霍恩的正式会晤结束后,联盟高层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
兰斯展示的联邦实力令人震撼,其潜在的整合意图也清晰可见。
然而,林峰并未被表面的光鲜所迷惑。
他深知,任何庞大的体系,其光鲜外表之下,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他决定利用兰斯一行在亚历山大逗留的时间,进行更深入的观察和试探,试图揭开联邦那层华丽面纱下的真实面目。
林峰刻意安排了几次非正式的接触场合,试图在更放松的氛围下捕捉蛛丝马迹。
一次是邀请兰斯共进晚餐,地点选在社区中心一个相对安静的小餐厅,只有林峰、瑞克、玛姬和卡罗尔作陪。食物是亚历山大能拿出的最好储备:新鲜的烤鱼、蔬菜汤、甚至还有一小罐珍藏的果酱。
另一次,林峰在社区内巡视时,“偶然”遇到正在散步的兰斯,便自然地陪同他走了一段,介绍社区的重建情况。
安德莉亚和卡罗尔则承担了更细致的观察任务,她们以“陪同交流”和“确保生活便利”的名义,主动接近兰斯的随行人员,在看似随意的闲聊和日常接触中,留意他们的言行举止、表情变化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
通过这些细致入微的观察,林峰和他的核心成员们很快捕捉到联邦体系下森严的等级壁垒。这种等级并非写在纸上,而是渗透在每一个细微的日常行为中,无声却无处不在。
在共进晚餐时,这种等级差异表现得尤为明显。
兰斯和他的主要助手被安排在铺着干净桌布的主桌,面前摆放的是精心烹制的烤鱼、新鲜的蔬菜沙拉、甚至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水果。
而随行的两名普通士兵和一名技术人员则被安排在稍远一点的副桌,他们的食物明显不同:一大盆混合了各种罐头肉和脱水蔬菜的炖菜,旁边堆着压缩饼干。
士兵们自始至终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安静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咀嚼的动作都显得刻板。技术人员稍微放松些,但也显得拘谨,不敢大声说话。
当兰斯用餐巾擦拭嘴角时,一名士兵立刻起身,动作标准地为兰斯添水,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仿佛经过千百次训练。
晚餐后,林峰注意到兰斯的一名助手随手将一张沾了油渍的餐巾纸丢在地上,旁边一名年轻的士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上前,默不作声地捡起,并找到垃圾桶妥善处理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安德莉亚负责与那名年轻的技术人员接触。他叫埃利奥特,看起来二十出头,负责维护他们的通讯设备。
安德莉亚利用他检修无线电的机会,以请教技术问题的名义与他攀谈。
埃利奥特起初很谨慎,回答得滴水不漏。但在安德莉亚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下,聊起联邦内部的生活时,他偶尔会流露出一些真实想法。
他提到“公民区”的街道如何干净整洁,晚上部分区域有路灯,商店里能凭信用点换到一些生活用品,言语中带着一种归属感和自豪。
但当安德莉亚装作好奇地问:“公民区一定很大吧?其他地方呢?比如工厂区或者农场那边,生活条件怎么样?”
埃利奥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地说:“哦…那些地方啊,主要是工作区域,条件…嗯…比较实用。大家各司其职嘛。”他迅速转移话题。
当安德莉亚提到亚历山大社区里,谁家老人病了大家会轮流照顾,谁家孩子没人看管邻居会帮忙时,埃利奥特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似乎对这种基于邻里情谊的自发互助感到陌生,
他迟疑地说:“在联邦…有专门的社区服务人员负责这些,效率更高…当然,贡献值高的家庭,获得的服务资源也会更优质,这很公平。”他提到“贡献值”时,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衡量一切价值的唯一标准。
卡罗尔负责兰斯一行人的生活起居安排,这让她有更多机会观察细节。
她注意到兰斯的那名助手,在参观亚历山大社区时,虽然脸上总是挂着礼貌的微笑,但眼神深处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挑剔。
当看到几个孩子用自制的木剑在泥地里追逐打闹,弄得满身是泥时,助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角微微下撇,流露出一种嫌恶。
当路过一处正在修缮的房屋,看到居民用回收的铁皮和木料敲敲打打时,助手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仿佛在看一群原始人进行低效劳动。
最让卡罗尔印象深刻的是,一次她带助手去社区公共洗漱区,助手在使用后,私下对同伴低声抱怨了一句:“…这种条件…真是太原始了,难以想象他们怎么忍受的。”这句话恰好被拐角处的卡罗尔听到,那语气中的优越感和对联盟生活方式的贬低,毫不掩饰。
达里尔和莫尔负责外围安保,他们的观察角度更为直接。达里尔注意到联邦士兵在执行警戒任务时,眼神锐利,动作标准,但缺乏生气。
他们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巡逻、站岗、换班的指令,彼此之间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更看不到联盟战士间那种互相调侃、分享食物或关心同伴伤情的温情时刻。
一次,一只社区里常见的、被居民们喂养得很温顺的流浪狗“斑点”,好奇地凑近一名正在站岗的联邦士兵,摇着尾巴,用鼻子去嗅士兵的裤腿。
那名士兵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动作标准而迅速地用枪托底部猛地一推,将“斑点”驱赶开。动作冰冷、精准,不带任何情感,仿佛驱赶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个碍事的障碍物。
达里尔站在不远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握着弩弓的手紧了紧。莫尔则低声骂了一句:“冷血的混蛋。”
林峰本人则在与兰斯的非正式交流中,尝试将话题引向联邦社会结构的深处。
在一次晚餐后的闲聊中,林峰看似随意地提起:“霍恩先生,联邦的‘贡献评级体系’听起来非常高效,能激励公民发挥最大价值。我对它的具体运作机制很感兴趣,比如,贡献值是如何量化的?不同等级的公民具体能享受到哪些不同的权益?”
兰斯显然对这个话题很熟悉,他侃侃而谈,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林峰先生,这套体系是联邦高效运转的核心。贡献值基于公民的岗位价值、工作效率、技能等级、额外贡献等多维度综合评定。”
“量化标准清晰透明,定期更新公示。高贡献值的公民,自然享有优先的资源分配权,比如更好的居住条件、更丰富的食品配给、子女优先进入优质学校、享受更高级的医疗服务等等。这充分体现了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公平原则,极大地激发了公民的积极性和创造力。”
林峰点点头,接着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很完善的体系。那么,对于那些因为年龄、疾病、伤残或者其他不可抗力因素,暂时或永久无法做出‘高贡献’的公民呢?”
“比如年迈的老人、因公受伤的战士、或者患有严重疾病的人?联邦如何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和尊严?他们的评级是否会因此下降?生活水平是否会受到很大影响?”
兰斯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林峰敏锐地捕捉到了。兰斯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在斟酌措辞。
放下水杯后,他的语气恢复平静,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林峰先生,联邦的资源虽然比大多数幸存者社区丰富,但终究是有限的。
“我们必须将宝贵的资源优先投入到能够创造价值、推动联邦发展的公民身上。这是维系整个系统高效运转、保障大多数人安全和发展的必要原则。对于那些…贡献能力受限的群体,”他刻意使用了“群体”这个非人格化的词,
“联邦当然不会抛弃他们。我们建立了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确保他们获得维持基本生存所需的食物配给、基础的医疗救助和安全的庇护所。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保障。至于生活水平,”兰斯轻轻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轻描淡写,
“自然无法与高贡献者相提并论。但这是一种必要的激励,也是资源合理分配的现实要求。联邦需要的是建设者和守护者,而不是…嗯…拖累整体发展的负担。”他及时收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无用者”一词,但那瞬间的停顿和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漠然,被林峰清晰地看在眼里。
林峰没有就此打住,他进一步追问:“您提到的‘基本生存保障’,具体标准是什么?比如食物配给的量是多少?基础医疗救助覆盖哪些范围?有没有一个明确的最低保障线?如果遇到资源紧张时期,这个保障是否会削减?”
兰斯似乎没料到林峰会追问得如此具体深入,他再次端起水杯,掩饰着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回避。
“这个…具体的标准会根据联邦整体的资源状况进行动态调整,由资源分配委员会科学测算后公布。原则是确保所有登记公民的基本生存需求。主要是提供足够热量的基础食物包和集体庇护所。医疗方面,主要是应对传染病和严重外伤的紧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