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乐安郡,临济城外。
渤海之滨的夜,带着咸腥的寒意和死寂。没有月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苍穹,以及远方海浪沉闷而永恒的叹息。一支沉默的军队,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灵,正沿着荒芜的盐碱滩涂和废弃的渔村小径,悄无声息地向着临济城逼近。
张辽勒住战马,玄甲在黑暗中几乎完全隐形,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猎鹰般扫视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城郭轮廓。临济城,乐安郡治,正如郭嘉所料,城矮墙薄,远不及济南、临淄那般巍峨。城头稀稀拉拉的几点灯火,映照着几个无精打采来回晃动的身影,更显出守备的松懈。
“高将军。”张辽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传入身旁高顺的耳中。
高顺一身铁甲,连面部都被覆面甲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冰冷如铁的眼睛。他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陷阵营的士兵们,如同他意志的延伸,在他身后列成紧密而肃杀的阵型。他们背负着特制的短梯、钩索、巨斧、重锤,呼吸平稳,眼神专注,没有一丝杂音,只有甲叶偶尔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瞬间便淹没在海风里。这是一群只为破城而生的杀戮机器。
“斥候回报,吕旷、吕翔兄弟,一人驻守城中,另一人前日押送一批粮草去了东边利县,尚未归来。守军约三千,多为郡兵,士气低落。”张辽快速传递着最新情报,“子时三刻,南门内应会举火三下为号,放下吊桥。若信号未至…”他看向高顺。
高顺覆面甲下传来沉闷却斩钉截铁的声音:“强攻。南门。”
无需多言。张辽点头:“好!高将军率陷阵营夺门,破城!文远亲率骑兵在外围游弋,扫荡溃兵,阻截任何方向来援!若吕翔那厮从利县回援,正好撞在我的刀口上!”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海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当城头更夫那有气无力的梆子声敲响子时三刻时,所有将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南门城楼内侧,黑暗中,猛地窜起三点微弱的火光!一闪!两闪!三闪!随即,一阵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却格外刺耳的绞盘转动声响起——沉重的吊桥,开始缓缓放下!
“信号!动手!”高顺眼中寒光爆射,覆面甲下发出低沉的命令,如同猛兽出闸前的低吼。
“陷阵营!破城!”低沉而整齐的应和声在黑暗中响起,虽刻意压制,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
三百陷阵营精锐,如同三百道离弦的黑色闪电,从藏身的洼地、沟壑中暴起!他们三人一组,两人持巨盾护住头顶和前方,一人背负攻城器械,以惊人的速度和默契,踏着刚刚落稳的吊桥,直扑洞开的城门!没有呐喊,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汇成一股低沉的洪流!
“敌袭!敌袭!放下闸门!快放千斤闸!”城头上终于响起了惊恐到变调的嘶吼!显然,内应的行动被发现了!
晚了!
就在千斤闸那沉重的铁栅栏开始轰隆隆下落的瞬间,冲在最前面的几组陷阵营士兵,悍不畏死地将手中巨大的、包着铁皮的原木“撞城槌”狠狠塞进了闸门下落的轨道!
“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刺破夜空!沉重的千斤闸被几根粗大的撞城槌死死卡住,悬在了半空!落下的闸门边缘,距离最前面陷阵营士兵的头盔,仅有寸许之遥!
“杀进去!”高顺一声厉喝,身先士卒,从闸门缝隙下如同猎豹般钻入!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将迎面冲来的几个惊慌失措的守军瞬间劈倒!他身后的陷阵营士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顺着闸门缝隙汹涌而入!刀光闪烁,血肉横飞!城门洞内瞬间变成了屠宰场!
“挡住!挡住他们!”一个身披校尉甲胄的将领(正是留守的将军吕旷)在亲兵簇拥下,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从瓮城内涌来的守军。他脸上的惊恐被狰狞取代,试图用人海堵住这个致命的缺口。
“哼!”高顺冷哼一声,手中长刀舞动如风,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开甲胄,带走生命。他身后的陷阵营士兵结成紧密的小型锋矢阵,盾牌在前,长矛大刀在后,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凝固的牛油,在混乱的守军中硬生生凿开一条血路,直扑瓮城内门!
“放箭!射死他们!”吕旷躲在亲兵盾牌后,歇斯底里地吼叫。
城头上的守军终于反应过来,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瓮城内拥挤的人群。然而,瓮城空间狭窄,敌我混杂,箭雨落下,不分敌我,惨叫声此起彼伏,反而加剧了混乱。陷阵营士兵的巨盾有效地挡住了大部分箭矢,他们的推进速度甚至没有减缓!
“轰!”一声巨响!瓮城内门在几柄巨斧和重锤的疯狂劈砍下,轰然倒塌!高顺一马当先,踏着木屑和尸体冲入内城!乐安郡的街道,暴露在眼前!
“抢占城墙!控制四门!”高顺的命令简洁而冷酷。陷阵营立刻分兵,如同黑色的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向城墙阶梯和其余三门方向蔓延。他们训练有素,目标明确,遇到零星抵抗便以雷霆之势扑杀,遇到大队守军则结阵固守待援,绝不恋战。整个临济城,瞬间陷入一片火光、喊杀和绝望的哀嚎之中。
城内的喊杀声如同最激烈的战鼓,点燃了城外张辽骑兵的血液。
“城门已破!高将军得手了!”张辽眼中精光四射,再无半点隐藏,“并州狼骑!随我扫荡残敌!周仓、裴元绍!率步卒跟进,肃清城内顽抗,控制府库要地!”
“杀!!!”憋了许久的怒吼终于爆发!张辽一夹马腹,胯下神骏如龙,手中长戟化作一道银色的死亡旋风,当先冲向洞开的南门!他身后,三千并州精骑如同钢铁洪流,蹄声如雷,卷起漫天尘土,汹涌灌入城门!
骑兵入城,彻底粉碎了守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吕旷试图组织亲兵在街道上结阵阻拦,但在张辽那如同战神般无可阻挡的冲锋和骑兵狂暴的践踏下,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吕旷本人被张辽一戟扫落马下,未及爬起,就被紧随其后的铁蹄踏成了肉泥!
城内的战斗迅速演变成一面倒的屠杀和追剿。并州狼骑在街道上纵横驰骋,长矛挑飞溃兵,马刀劈开血肉。周仓、裴元绍率领的步卒则负责清理房屋、占领制高点、扑灭试图顽抗的小股守军。临济城,这座乐安郡的心脏,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我的利刃狠狠刺穿,沦陷在血与火之中!
天色微明,残存的抵抗基本肃清。城头已经插上了“张”、“高”二字的将旗和象征大将军罗业的玄色鹰隼大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张辽浑身浴血,立于南门城楼,俯瞰着渐渐清晰的城池和远处泛白的海平线。他并未有丝毫松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东方。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脸上带着兴奋和血污,“将军!利县方向,发现大队人马!打着‘吕’字旗号!约两千步骑,正急速向临济驰援!距此已不足二十里!”
“吕翔?”张辽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他!”
他立刻下令:“裴元绍!率你部步卒一千,留守临济,协助高将军稳固城防,清理残敌!周仓!率本部步卒一千,即刻出城,于城东五里处官道两侧密林设伏!多备弓弩滚木!待吕翔前锋过后,截断其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