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烬偏不惧,反倒低头在他耳畔轻笑,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近处的宫人听见:“怕什么?日后他们都得唤你一声‘陛下’,唤我一声……嗯,‘君后’?”
“胡言乱语!”凌言伸手推他,却被反握住手腕,那指腹摩挲着他腕间的玉镯,动作亲昵得晃眼。
宫人们一个个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脸埋进衣襟里。有那伺候过先帝的老内侍,想起从前摄政王林衔曦虽也荒唐,却从未敢如此明目张胆,一时只觉得心口发紧——
这新帝与苏仙君,是真要把这皇宫的规矩,连同天下人的目光,都视作无物了。
“还不退下?”苏烬终于抬眼,金瞳扫过众人,虽带笑,却自有股威压。
宫人们如蒙大赦,捧着食盒、汤壶,几乎是踉跄着退出去,到了殿外才敢大口喘气。
小太监扶着廊柱,心有余悸:“我的天爷……这、这要是传出去,满朝文武不得炸了锅?”
掌事嬷嬷狠狠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闭嘴!陛下与苏仙君的事,也是你我能置喙的?往后看紧了嘴,今日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
话虽如此,她自己指尖却还在抖——这般离经叛道,偏生那两位做得坦荡,仿佛天地间,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殿内,凌言终是挣开了苏烬的怀抱,整理着被揉皱的衣襟,脸上还带着薄红:“你看你,把人都吓跑了。”
“吓跑了才好。”苏烬重新坐下,给两人续上热茶,眼底笑意未减,“省得有人在跟前碍事。”
他执起凌言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纹路,“阿言放心,真到了那日,有谁敢多言,我替你堵上他们的嘴。”
凌言望着他,眸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散了,只余温软:“不必。既是我要做的事,便不怕人说。”
承乾宫的日头落得早,金红的霞光刚漫过檐角,殿门便落了锁。
苏烬遣退了所有外侍,只留晚翠领着两个手脚最是麻利的宫女在偏殿候着,又让人抬了三大桶滚热的浴汤进来,蒸汽漫得满室都暖融融的,混着白梅的冷香,竟生出几分旖旎来。
“都守在廊下,没吩咐不许近前。”苏烬隔着门丢下句话,黄铜锁芯“咔哒”一声落定,将满殿的暖光与外界的暮色彻底隔开。
廊下的宫人们噤若寒蝉。掌事嬷嬷将人分到东西两侧,自己则守在阶前,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
小太监缩在廊柱后,偷眼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门,心里头像揣了只兔子——
白日里那番惊世骇俗的对话还没消化,这会子陛下与苏仙君独处一室,还要沐浴……
夜渐深,宫灯的光晕在青砖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起初殿内只有水声轻响,间或夹杂着苏仙君低低的笑,后来便渐渐不同了。
先是一声压抑的轻吟,像碎玉落进温水里,清冽又带着点颤。
接着是苏烬的声音,比白日里更沉哑几分,带着戏谑的暖意:“宝贝,转过来些,让我看看你的脸……”
廊下的宫人齐齐一僵,连呼吸都忘了。那声音里的亲昵,是他们从未听过的柔,偏又裹着不容抗拒的势,撞得人耳尖发烫。
小太监慌忙低下头,眼角余光却瞥见身旁的宫女已红透了耳根,攥着帕子的手发白。
掌事嬷嬷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嘴里却念不出半个字——谁能想到,那位冷得像冰雕的陛下,竟会发出这样的声息?
苏烬的低笑混着些模糊的絮语,时而轻哄,时而带着点故意的逗弄,惹得那压抑的喘息愈发急促,偶尔泄出半声软糯的斥骂,却全无半分威严,反倒像撒娇一般。
“别……唔……”
“怕什么?这里只有你我……”
断断续续的声响从门缝里透出来,缠缠绵绵的,在寂静的秋夜里格外清晰。
守到亥时,有小宫女腿都站麻了,想换个姿势,刚一动,就被嬷嬷按住了。阶前的地砖凉得刺骨,可每个人心里都烧得慌。
他们伺候过先帝,见过摄政王的张扬,却从未想过,这两位站在玄界与人界顶端的人物,竟会在这帝王寝殿里,做这般缱绻露骨的事。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那声气里的高下——
分明是苏仙君占了主导,而他们那位杀伐果决、冷若冰霜的陛下,竟像是……竟是被护着、被疼爱着的那一个。
丑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殿内的声响才渐渐歇了。只余下隐约的低语,像晚风拂过湖面,轻轻漾着涟漪。
廊下的宫人们僵立着,谁也不敢动。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扇朱漆门才缓缓打开。
苏烬一身里衣,发丝微湿,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看见廊下的人,只淡淡扫了一眼:“收拾一下,轻点。”
宫人们低着头鱼贯而入,不敢抬眼。只见内室的软榻上,锦被滑落了一角,露出的肩头泛着淡淡的粉。
而他们的陛下似乎还睡着,眉头微蹙,唇瓣却带着点红肿,往日里拒人千里的疏离,此刻全化作了卸下心防的脆弱。
众人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多瞧。
只是心里头那道惊雷,却炸得久久不散——
原来冰山也会融化,原来帝王也有软肋,而能让这一切发生的,唯有那位苏仙君。
苏烬目光落在了一旁晚翠捧着的托盘上。
那托盘里搭着一身玄色华服,衣料是极少见的云纹锦,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泽,通身用金线绣就的蟒纹栩栩如生,鳞爪张扬,盘踞在衣摆与袖口,银线勾边,杂以细碎的孔雀石末子,走动间便似有流光淌过。
旁边还搁着一顶紫金冠,冠顶嵌着颗鸽卵大的东珠,两侧垂着明黄绦带,下头缀着几粒圆润的珍珠,沉甸甸的,压得木托盘微微下沉。
晚翠见他看来,慌忙垂眸解释:“苏公子……礼服还在赶制,绣娘说要再过一日才能完工。眼下只好先寻了套摄政王从前的常服改了改,按他的规格备着,旁的衣饰,实在没有更合您身份的了。”
苏烬指尖轻轻拂过那金绣的蟒纹,低笑一声,抬眼看向晚翠:“怎么叫公子了?昨夜在廊下听了半宿,倒忘了该叫我仙君?”
晚翠吓得手一抖,连忙屈膝低头,声音都带了点颤:“奴婢不敢!是奴婢失言了。在宫里当差,总不好时时刻刻挂着玄界的称呼,叫公子才合规矩……”
她偷眼觑了觑苏烬的神色,见他眼底并无怒意,才敢继续道,“奴婢这就帮您更衣,早膳已经备在偏殿,是按您往日的口味做的莲子羹和水晶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