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方才倒的那碗酒,老爷子没喝,而是郑重其事的摆在了列祖列宗的灵位前。
陈远听话的跪在灵牌面前,上了柱香,重重连磕三个头。
直起身时,却惊愕的发现,自己这位终日古板守旧、总是呵斥人的爷爷,此刻竟然红着眼眶,山羊胡上挂着滴浊泪,干枯的唇紧抿着,又不住抖动。
他似乎头一次真切意识到了,‘功名’这轻飘飘的二字,对老爷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是如何贯穿了他的一生。
忽然间,陈远很心疼这位老人。
眼眶也跟着有些发酸。
……
几日过后。
陈家出了个读书苗子,还被老爷子亲自拉着,拜了祖宗的事儿,很快传开。
村中人,大多都是不屑一顾的。
哈哈,又出个文曲星?
上次那个现在还痴傻窝在床头,成天背论语呢。
不过,这也不耽误风声传到一些有心人的耳朵里。
“听说了没,村长最近总往县丞家里跑,我估摸着呀,怕是要对陈家不利。”
“也怪不得村长,谁让那老陈家这么招摇,不知收敛?当初仗着祖上功名,他家本就免过徭役,不少人都眼红呢!”
“后来陈家老爷子又一纸讼状,告赢了村长家的小舅子,说他们强占两亩水田……官司是赢了,那也活该被人家记恨上。”
“就是,以前祖上出过举人,他又当过秀才,处处盖村长家一头,如今村长攀附上了县丞,自然要沉寂打压的。”
热闹的,从来不会嫌事儿大,他们都幸灾乐祸的等着,盼陈家闹出事端来。
“嘿嘿,这下有好戏瞧了!”
这不?
祠堂的香灰还没散尽,村口的马蹄声就踏碎了陈家的喜庆。
来人是村长,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
出来迎人的是大房周氏,她低头看着对方来时,故意纵马踩倒的秧苗,抿着唇,默不作声。
村长却是看也没看她,到了门口,没急着迈进去,反倒抬起鞋底,在门槛上蹭泥,咧嘴笑道:“咋着,你们家那老倌儿身子骨撑不住了?不亲自出来迎?”
“找我就找我,为难我大姑娘作甚?”
威严又苍老的声音从正堂传来,村长冷声笑了笑,这才嚣张的挥了挥手,带人走了进去。
老爷子坐在正屋,里屋的四房录着袖子,暴脾气的就要往外冲,三房跟大房在后面拉。
她自己跑不出去,只能把气撒在男人头上:“姓陈的,你还算不算男人?还不出去砍了这老杂毛?”
“四妹子,你先别冲动!”
佯装没听见后屋的动静,老爷子抿了口茶,面上倒不算惊慌。
推过去几锭银子,他语气客套:“您不若去别处打听打听,我家几个全都是没出息的,高攀不上县承的公子。”
“唉~~见外了不是?有我帮着说呢!”
村长眯起三角眼,笑的不怀好意,“而且放眼全村,就你们家有适龄的,可不是我要寻不自在,纯属公事在身,您莫要推脱。”
老爷子皮笑肉不笑。
他心里清楚,这老杂毛,无非是跟陈家有过旧怨,公事在身是假,公报私仇是真!